（九）

相府。

年轻的管家站在书房外，垂首等着丞相大人的命令。

真不知，丞相大人是打算如何救春华姑娘。

自马车上下来，大人便将姑娘寸步不离的带着，先是入了书房，已过去快一个时辰了，也不知，春华姑娘是否早已没了气息。

如若这般，大人何必如此呢？

大人未开门，于是，管家便携着府中侍从一并跪于门前。

直到门口来人报信，说是有个小公子，执着大人亲笔信筏，要面见大人。

管家听后直摇头，却说那守门人，“你难道没看见吗？”管家抬手一指那紧闭的大门。

守门人见状，立刻抬脚要去回复“丞相有事不见客”，便在这时，书房紧闭的门扉开了。

大人说，“见。”

于是那小公子便出现在了世人的眼前。

小公子年纪的确小，还未抽高的身子，左不过成人半个高。但，这个小孩子却漂亮的不像话。

他明明只是穿了一件白色银线滚边的袍子，内里同色长衣上画了一只头上顶红的白鹤，但他白皙如玉的肤色以及恍若自天上摘下的、明星般的眸子却让人看了分不开眼。

可或许是他漂亮的过了分，今日之后，人们记得的却只是他眉心的一点红，和他长衣上鹤头顶的红一样娇艳欲滴。

侍从们愣住的时候，却没发现秦朗向这孩子拱手行了一礼。少年点了点头，走进书房。

半个时辰后，少年走出书房，门口处，站定，自衣袖里取出一只青玉打的小瓶，晃了晃，将内里仅剩的一粒小药丸倒了出来，递给秦朗。

而秦朗，却不知怎的，打开一支铜簪上的机关，将最外头的一粒药丸取出，与少年交换。

少年即得了药丸，却也不急着走，只是抬手示意秦朗，“这是许姑娘，她会帮你照看沐姑娘的。”

这时，人们才发现，原来，廊下，一直有位姑娘站在那里。

仔细看看，这个姑娘长的还十分赏心悦目，但可能是因为那位小公子得天独厚的漂亮，让人忽略了他之外的所有人。

许姑娘，许妍一经点名，立即对着众人微笑点头，权当是见礼了。

一番打量后，秦朗若有所思。

“她是局内人？”秦朗问道，自然是问那少年。

少年低声道，“她会是准皇后的。”

秦朗一怔，就在这短短一刻，少年便消失了。

秦朗的失神也不无道理。

如今中宫皇后尚在，虽说身子不大好，但到底是许氏的嫡长女，陛下不会轻易废除她，那么，又何来的准皇后呢？

不过……许？

皇后闺名许姝，而这个女子也姓许，不知有何关联。

罢了。秦朗想到，他用一颗解天下万毒的药换得一粒能叫人昏睡一个月的药，这样的交易，他不觉得欠了他什么，所以，这位许姑娘，好好奉养着便就应当无碍了。

等到让榻上那伤到几乎死去的人服下那药，秦朗亲自将其抱回了东厢，然后，就那么静默的，在床边坐了一夜。

次日，早朝。

元帝高坐于皇位，一时心里不知是怎么个滋味。自昨日暗杀后，直到此刻，相府即未发丧，也不见请一个大夫过府，如此看来，那边若非是想要瞒而不告便是秋毫无损。

思至此，元帝不禁将手伏在龙椅上浮雕的龙纹上。

不多时，却听殿外太监唱和般的声音道，“丞相大人到！”

（十）

昨日晌午，相府让人发了有人遇刺的消息，故而，今日，诸位官场上的人物虽然皆知此事，却也不知到底是相府哪位人物遇刺了。

要说相府里能让人关注的，不也就是丞相大人吗？那么，为何要如此故弄玄虚呢？

然而，当大殿里的所有人看见秦朗完好无损的走进来时，却更加确定了，其中必有蹊跷！

今日，秦朗是最后到的，甚至于晚于元帝到。丞相无音讯，诸事也无法便利解决，故而元帝也只能等。

若是换作以往，秦朗断不会迟于元帝，只是今日之事，有必要让所有人皆知道。

秦朗行将至最前的位置，还未等诸位臣工位列得当便俯身跪下，朗声道，“臣有事启奏。”

诸臣心领神会，这是丞相大人有私事要上奏。

元帝本也要开口，却硬被噎住，顿了一下，方道，“朕亦有事要告诉诸位爱卿。”

按理，此时上奏的大臣应万分谦和的表示“臣的是都是小事，皇上您先说。”谁知道，让大臣们大跌眼眶的是少阳侯却紧接着跪将下来，请奏道，“陛下何妨让丞相先说呢？”

无怪大臣深觉奇怪，原是当初，乃是陛下连同少阳侯合力才使得国法变更，由秦朗这个未入过阁的臣当了丞相，怎么如今少阳侯却和秦朗站成一线，站到陛下的对面去了。

更让诸臣摸不清的是，便连着不经常上朝的琏华君便也如同特意为了今日这事一般跪将下来，道“臣附议。”

眼看着元、顾两家的在朝臣工都跪下了，又有不少以秦朗为首的新派臣子也跪下了，一众老臣们见国丈敬文公许大人一家的臣子也跪下后，终于，满庭再无鹤立鸡群者。

元帝是怒的。他怎能不怒呢？

沐阳，或是说沐莲。他从沐莲四岁起便看着她，等着她长大，本以为她十六岁那年冬失了亲人是他出面最恰当的时机，但沐莲太坚强了，甚至坚强到令人害怕。

所以，他退惧了。

但，他还是给自己留了后路：将沐莲的弟弟沐华送去了秦府，并铺下赐姓封妃的谋划，这一场算计铺设了三年，不，或者可能是十五年，他今日却被逼至此，不能说尽数是秦朗的心智之高，而是说，他输给了自己。

是他自己，没能抓住沐莲的心。

罢了，他已是大衍之主，不可再于女色上过多追求。

最终，元帝忽的以右掌拄着半张脸朗声笑了起来，“诸位臣工这是在逼迫于朕？”

无人敢于回话。

却又听元帝自个说，“秦相，你说。”

只见秦朗一拱手道，“臣之未婚妻子昨日遇刺，臣欲请休数日以做照料。”

众臣听着秦朗的答非所问一时不知作何声响，只得继续跪着。

这时，却见琏华君看好戏一般侧身问道，“秦相已有未婚妻子？吾等皆知秦相不受女色所扰，如今，竟出了这等人物，何不与吾等诸人说明一番？”

秦朗闻言一笑，直截答道，“原不是别人，正是华将军的长姐，沐阳小姐。”

有身份有家世的王公贵族们一听，自知又是一轶事，当下便开始交头接耳，却不住点头，而敬文公却悄悄抬眼，看了御坐上的皇帝一眼，却瞧见陛下面色愈发不好看了，只得倚老卖老的咳了一声，众人立刻又恢复常态，恭敬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