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的卤水咕嘟咕嘟的散发着香味,李善哉在桌上摆了三个空碗,又添了三双筷子。
李善哉原本不叫李善哉,他叫李乐。后来父母离婚了,他也就不再叫李乐,他觉得既然已经不快乐了,干嘛还叫李乐?姥姥劝了很久,依然没有劝住,只好叹了一口气:善哉,善哉。姥姥信佛,她觉得这就是因果。怔怔的李乐,看着离开的姥姥好久也没说话,后来他把名字改成了李善哉,如果成不了一个快乐的人,那就和姥姥一样,做个善良的人吧。
今天是龙抬头,也是李善哉的生日,按照姥姥老家的风俗,生日是要吃面。但李善哉只会做一种面:打卤面,小时候姥姥每给他做的那种。
李善哉的童年,多是在姥姥家过的。姥姥是个小脚女人,上了年纪后还显得有些佝偻。小时候,李善哉总觉得姥姥很神秘,她的口音和当地有很大的差别,她会绣当地人不会绣的花,也会做当地人都不会做的打卤面。每次李善哉追问时,姥姥就开始打岔,乐乐,去看看,看看卤水好了没。
一灯如豆,放在有些昏黄的锅台边上,照亮着灰暗的厨房,案板上刚刚切好的面条,以及在角落边咕嘟咕嘟冒泡的卤水,都无时无刻的不勾引着李善哉肚子里的蛔虫。
每每这时,李善哉都会缠在姥姥脚边,骐骥的问:姥姥,姥姥,还有多久可以吃啊!姥姥就笑着说,快啦,快啦!等天黑,乐乐又长了一岁,面就可以吃啦!所以每年的二月二,等待天黑的时光,总是满满的快乐。
面上来的时候,李善哉早已经迫不及待的抓起了筷子,姥姥都会笑着问:乐乐,你今年几岁啦!早已经知道仪式流程的李善哉脱口而出,然后就迫不及待的接过姥姥的面条,满满的笑容。
面条上有姥姥撒的细末葱花,翻起面,鼻子里面顿时充满了面条的麦香,以及幸福的味道。有时候,李善哉一边翻找姥姥藏在面条里的肉荤,也会问,爸爸妈妈怎么不回来啊?姥姥总是会不经意的撇开头,说:爸爸妈妈很忙。
这是姥姥的打卤面,也是李善哉心中最美好的回忆。只是后来,李善哉长大了,他开始懂得越来越多,也开始越来越不快乐。
不过,每年姥爷或者是姥姥生日,他还是会回家,陪姥姥姥爷吃一碗打卤面。姥姥年纪渐渐大了,就由李善哉操刀,姥姥会不厌其烦的告诉李善哉,和面的要怎么和,怎么加水才合适,怎么放面粉才不会粘手,卤料里面要放什么,顺序是什么样的,中途记得加水,一定要文火熬煮……
每当这个时候,姥姥都只是在一边笑眯眯的看着李善哉,除了偶尔指点指点,也不说话,就那样看着李善哉手忙脚乱的一团糟。
李善哉做出来的打卤面令他羞愧,不是酱油放少了,就是调味没有放对,再不就是花椒或者是八角落下了,总之是状况百出。李善哉的打卤面吃起来总是布满挑战,但是姥姥和姥爷还是乐呵呵的吃完,然后说,不错不错……
后来,李善哉做的次数越来越多,手法也就越来越好,但总比起姥姥的打卤面差那么一丢丢。李善哉纳闷的问姥姥,姥姥笑了,我有加秘方。李善哉顿时来了精神,还有秘方,姥姥你告诉我呗!而这个时候,姥姥就会摸摸李善哉的头,慈爱的说,等你再大一些了,姥姥就告诉你。
可惜,李善哉最后还是没能知晓,那份秘方是什么。
就在他高考的前夕,姥姥走了,姥爷为了他安心考试,悄悄的瞒下了消息。再后来没多久,姥爷也走了,再也没人给李善哉做打卤面了。
呜呜呜的声响,从厨房里传来,打断了李善哉的回忆。
麻利的给三个碗盛上面条,撒上葱花,这样的香味似曾相识,却又显得陌生。李善哉在中间坐下来,端起面碗滋溜的一口气就把面吃了个精光。然后顿了顿,端起左边的一碗面,自言自语道:嘿嘿,姥爷,那这碗我就不客气啦……
李善哉的声音有点羞涩,还有些低沉。
面条,在滋溜声中被吃了个精光,李善哉打了个饱嗝,三碗面条确实有点多。
空气中,还残留着打卤面的香味,李善哉看着面前的空碗,顿时记忆又再次流转,感觉有些东西在眼眶里乱窜。他吸了吸鼻子,争取不让眼眶里的东西出来捣乱。
耳畔,又响起了姥姥的声音,这打卤面,是有秘方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