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城市的角落,残破的广告牌下面。寒风习习,母亲看向四面八方,几米外的人群来来往往。风吹动,蛛丝在细微颤抖。
父亲快要被吃完了,我和我的兄弟们围在它的旁边,拨开身上缠绕的蛛丝,把父亲腹部咬开一个洞,拼命吸食着残存的养分。父亲蜷缩着,好像只是累了想要休息。我和我的兄弟们在这具躯壳上爬来爬去,寻找没有被融解的食物。此时我好像被注视着,有光照在我的身上,路灯照射下,父亲的几只眼睛格外明亮,其中三只眼睛看向不远处的那个庞大的身躯——母亲。它在被母亲捕杀时挣扎了好久,八只步足疯狂来回摆动。但它却在交配结束后,踌躇着不愿逃走。直到父亲被吸干净,只剩下一个壳在绝望的沉思。我把肚子吃大了,在等待蜕皮的过程中,我看着母亲,它在路灯下弥散着美丽的剪影和炫目的光。
人群中熙熙攘攘,男人要给女人买新的项链,孩子拿着糖葫芦后叫嚷得欢喜。各种声音显得十分嘈杂,但这些都不是它要去听的。
它用脚听蛛丝的颤抖,听风的颤抖,风带来的其他的东西的颤抖。我缩在母亲腹前,用它的呼吸取暖,湿润的气体液化成白雾,遮蔽了我的视野。
远处烤冷面的摊位上,一股番茄的汁水,淋在炽热铁板之上,涌起温暖的白雾,遮盖住前面那个人的视线。我从一开始就觉得我们与人之间有着某种奇异的连接,透过某种极其细的蛛丝相连。
蜕皮后,我爬出来,只有六条腿。
风吹过,连落叶都没有带来。我爬出来,望着母亲,它那没有聚焦的眼睛,淡漠却无比机敏。好像是镶嵌着黑宝石的大头钉,钉在墙上。深深看着我,还有它的其他孩子,和丈夫的躯壳。
恐怕是度不过这几天了,我看着我的兄弟们,我们刚出生不久,身体还没有染上颜色,乳白色半透明的身体,模糊看到小小的心脏。有些已经死去,蜷缩着掉落,好像白菜芯剥出来的碎末。被风带走,滚动。母亲就在那里,挂在丝上,八只眼睛,反射着灯光,好像灯塔。
我钻到母亲身下,挤过黑红的胸甲爬向我的食物,它们在那里挣扎着活下去,那是母亲的其他儿女。我咬破了它们腹部薄薄的遮盖,吸食着汁液。
母亲一动不动,我的肚子越来越大。我又躲在母亲腹前,这时我感觉自己被这个几丁质的躯壳所束缚,在一片紊乱中,我找不到一切实实在在的东西,好像世界的一切都被一层又一层的几丁质的壳包裹着,在先风向标一样随风转动的时间里。独自困难地呼吸着,好像只有自己活着。
直到,我从旧的皮壳中出来,只剩下四条腿。
有很多丑陋的东西爬上了母亲,它们试图在母亲的腹部咬出一个洞,我爬上去,把它们都咬碎,吃干净,此时我听到了母亲的颤抖,很冷,它撑不下去了。
之后,
我吃饱了……
腹部胀得好像快要破裂。此刻的我,浑身充满了力量,在寒风中等待着蜕下最后的壳。
我没有回头看母亲剩下的外壳,或许它的眼睛依然如灯塔一般明亮。我在积蓄着力量,像是爆米花机里的玉米粒一样,在一声巨响中顶开自己的身体,从小小的壳中爬出硕大的手臂,硕大的脑袋,硕大的身躯,挣扎着站起来。
穿上蓝色西装,带上绣花围巾,整理好自己的帽子,一边向光亮处走,一边指着自己的胸口,像是在展示痛苦,或是炫耀胸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