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芹出生的城市叫界首市,在安徽省阜阳市,是个县级市,位于皖西北。这里古时候叫界沟,因南宋名将刘琦大败金兀术,在此划界为沟得名。
小芹今年二十七岁,从她有记忆起,晚餐总是鸡汤豆腐脑分不开,二十七年百吃不腻。
皖西北这座城市,外出务工或做些小本生意的家庭很多,留下不少留守老人和孩子,小芹也在其中。在小芹的记忆里,幼儿园开始,她便跟着爷爷奶奶一起生活,父母会在春节回去陪伴他们。
小芹百吃不腻的这碗鸡汤豆腐脑,有赖于爷爷奶奶从小食养的训化了。界首的小孩子,每天傍晚的时候,最爱吃一碗鸡汤豆腐脑。小芹的奶奶,也每天给小芹买上一碗。
这里的鸡汤豆腐脑,有别于其他地方的做法,底汤用大骨或整鸡加上特质香料慢慢熬制。熬制好骨汤或鸡汤后,加入软糯烂的黄豌豆、鲜咸的深绿海带丝、切得细细的豆腐丝,煮沸后乘入木桶,加盖包裹着白色棉絮的五公分厚木盖,恰合时宜地保留着这份温度和鲜香味儿。
小芹儿时常去的那家卖鸡汤豆腐脑的档口,一般在傍晚的时候才开,每次半个多小时桶底就见光了。小芹的奶奶每天准时带上她,去买上一碗。小芹每次去那个卖鸡汤豆腐脑档口的路上,远远地就能闻到一股特别的香味。小芹走到档口,一边盯着其他顾客碗里的,一边听奶奶告诉老板自己要的口味,“两掺的,少要豆腐脑,在这儿吃。”
这里的鸡汤豆腐脑有甜、咸两个口味。甜的呢,只有白白的豆腐脑的,可以加白糖或者不加白糖吃原味。咸的呢,就是两掺的,熬制的底汤加上白白的豆腐脑。
小芹四岁的时候,因为馋喔喔奶糖,经常睡前吃太多。有一次半夜牙疼的要命,以后她有二十年的时间都讨厌吃甜。即便每年的元宵节,家里煮了汤圆,也是单独给她盛一碗没有糖的。所以小芹四岁以后跟着奶奶一起生活的时候,吃鸡汤豆腐脑只吃两掺的、咸味儿的。
老板揭开包裹着白色棉絮的厚木盖,用十公分左右宽、一米多长的铜勺子,从一米多高的木桶里舀出一勺汤,注入宽口低座儿白色的瓷碗里。接着,老板盖上骨汤或鸡汤的木桶盖子,揭开另一个包裹着白色棉絮的厚木盖,里面躺着热气腾腾的、鲜嫩的、洁白的豆腐脑。老板一手拿着盛着汤底的碗,一手用另一个小铜勺舀出一勺豆腐脑,加到盛着汤的白瓷碗里。有时加了豆腐脑看着这碗汤,觉着不够满溢,老板会用勺子在碗边儿上续加一点。
“吃不吃醋,要不要辣椒?”老板一边问小芹奶奶,一边儿熟练地拿起玻璃瓶装的芝麻油往汤里洒,芝麻油的香味儿立马四处奔散在空气里,搅动小芹胃里的馋虫和嘴巴里的幼童口水。
“要点儿醋,不要辣椒。”老板加完醋,小芹奶奶从老板手里接过这碗热气腾腾的鸡汤豆腐脑,带着小芹坐到围着一帮童子军的木桌椅那儿去。
奶奶喂过小芹喝汤,后来小芹就不需要奶奶喂了。小芹自己拿着白色的勺子,把勺子塞到嘴巴里。勺子里装着白白的香滑的豆腐脑、软糯的黄豌豆、飘着芝麻香的浓浓的底汤,这些温和普通的食材,一个个倒入她的嘴巴里。
傍晚的时候,日光柔和、暮色绚烂、小风轻柔。奶奶们一边喂小孙子、孙女吃汤,一边打量着各自的孩子,聊聊彼此育孙的乐趣与烦恼。小芹就在他们的身边,一边咀嚼着食物的香味,一边享受着这无忧无虑的时光。
小芹的奶奶是个温和而善良的女人,她很少责备小芹,更多的是陪伴和呵护。小芹奶奶家附近的敬老院里,住着一位没有孩子的老人。家里每次有了什么好吃的,奶奶总是带着小芹,给敬老院的那位老人送上一份。哪怕家里只有一个西瓜,奶奶也会切半个给那位老人送去。剩下的那半个西瓜,爷爷、奶奶和小芹三个人会一起吃。
记忆里有那碗热气腾腾的鸡汤豆腐脑出现的地方,总有奶奶在身边。小芹想,自己对那碗食材普通的鸡汤豆腐脑的偏爱,看似是奶奶食养的训化,更多的还是爱和温暖的训养。
后来那个儿时卖鸡汤豆腐脑的老板,在小芹少年的时候,因为生计转业不做了。小芹也回到了父母身边生活。成年后的小芹,每次回到奶奶家,奶奶还是会特意给她做一碗味道类似的汤。皖西北小城里,那碗只在傍晚出售的鸡汤豆腐脑,照亮了小芹的整个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