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是游子的根,父母是游子灵魂的避风港。尽管父母不在这个世上已经好多年了,但父母在我生长过的那个叫家的地方乡留下了永久的记忆,叫人牵挂,叫人神往。
父母在世的时候年年都会回来的,自从父母离世以后回来的次数也就自然的日渐稀疏了。
随着年岁的增长,对家乡故土的思念和依恋愈加强烈了。趁着身子骨还算硬朗,再回家乡看看。
公交站到了,下了车,一脚踏上了昼思夜想的故土。五年没回来,家乡的变化可不小。原先的黄土圪瘩路已经变成了平展光洁的水泥路了。村口那个小池塘不见了,那儿已经变成了庄基地,有人在上面盖上了三间三层的楼房。
一个中年男子推着白发苍苍的老妇人,由远而近地走来。
"回来了,几年不见也老了。"中年男子向我打着招呼。
我仔细打量了一番,认出来了。"二嘎子,真孝顺,推着五人婶闲转呢?"。
"我妈得了这脑梗,说不了话,又动不了,急得没办法,出来散散心。"
我问五婶话,她说不了话,只能含混不清地哇哇,点头,摇头。哈喇子流个不住。
"二嘎子,那你和五婶转转,我就先回去了。"
士别三曰当刮目相看。这二嘎子变化可真大呀,想当初分家的时候,兄弟二人,一人管一个老人。说话人把父亲分给老大,母亲分给二嘠子。二嘎子死活不依。说说话人偏心眼,把身体强壮能干活的分给了老大,给自己分了个棺材瓤子。老大实诚,为了息事宁人,不让说话人作难,免得二老生气,自愿倒个过,这才平息了这场风波。
可现在的二嘎子再不是当初那个蛮不讲理的二嘎子了。你看他现在多么孝顺老人,连我看着都感动不已。
走进村子,人人似乎都很忙。有许多户人家都在盖房,都在原来的楼层上加盖。咱这地方又没人租房子,盖那么多层房也是白白占钱。真是农民意识。这些年情况好了,都积攒了几个钱,没地方花了,都贴到房上去了。看来,房产就是存折,而且是永不贬值的存折。
我家的老宅基是弟弟住着,他也正在忙忙碌禄地盖着第三层楼房。他见了我先是惊愕,接着是一脸的茫然,然后是一脸的冷若冰霜,全无以往的热情和亲近。我以为他很忙,心里难免有些烦燥,也就没往心里去。我看也帮不上啥忙,就寻我的发小去了。
我的发小是同村同组的,而且还同岁,小时候经常在一块玩耍:甩纸包子,玩泥巴,捉蟋蟀,偷邻居家的小毛桃……
后来上学了,一直在一个班级,况且两年里我们一直都是同桌。毕业以后,我在外面总算找了个饭碗,将就着混吧。每次回家我都要去看看他。聊一聊分别后各自的情况。我们之间还是那么单纯,那么无所不谈。上一次回来我们聊了大半夜,然后我们开怀痛饮。那一晚,我烂醉如泥,不醒人事。第二天一大早睁开眼,发现我睡在他家的床上,他让我别着急,多睡会儿。他们两口子正在忙碌张罗着做早餐。我知道这都是因为我的缘故。因为,农村人大清早是不吃饭的,要等到十点以后才吃早饭的。
自那次分别以后,我们已经有五年没见面了。不知他现在还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变老?
抬头一看,他家还是我五年前见到的样子,三间平房,没有丝毫的改变。我从商店里提了两瓶二锅头,我要和他再痛饮一次。
敲开门,他一把把我拉到屋里,轻轻擂了我一拳:"这几年你咋把我忘了?"
"我啥时能忘了你,我这不是找你来了吗?"
我们开怀大笑,都笑出了眼泪。
自从五年前那一次分别以后,他家中出了便故。他的妻子犯了一次脑溢血,花得他几乎倾家荡产。多亏治疗及时,倒也恢复得还算可以,虽说走起路来还是有点跛,但起码能生活自理。
我们边喝边聊,自然就聊到了最近有关拆迁的话题了。去年开发商协同乡村级干部商讨有关拆迁事宜,但因赔偿的具体问题一直未能达成共识,搁置有一年之久。后来,开发商用优厚的好处费作诱饵,很快乡村干部打了包票,痛快地应承了下来。干部点了头,你百姓不同意也得同意,再大的跳蚤掀不翻被子。
我又就到了二嘎子在这五年里出息倒不小,一下子就成了大孝子了。我的发小把嘴一撇,满脸的鄙视和不屑,接着向我讲述了二嘎子的些情况。
二嘎子当年把病怏怏的老母推给哥哥,让父亲跟着他过。他可从没把自己的父亲当父亲,在他眼里,父亲就是他使唤的骡马,不停地给他干活,还不给好脸色看。父亲病了不问不管,实在在乡们面前抹不下脸了就到村医疗站随便卖几片止痛药,反正有合疗,不用掏钱。不到两年,他父亲就走了。
父亲走了,他可自由了,没了拖累。老婆孩子热炕头,要多滋润有多滋润。天底下的事有时会瞬息万变,祸福相依。眼下就是拆迁,没了父亲,他的赔偿就会少七十个平米,还会少八万块钱。他心有不甘。
还别说他的脸皮真够厚的,竟好意思去哥哥那儿胡搅蛮缠。说父亲是咱二人共同的父亲,应当咱二人共瞻养,共同分享老人的遗产。哥哥两口子本来就厚道,又是同一条蔓上结的瓜,不愿意让外人看笑话,就勉強同意了弟弟的无理要求。
他的孝顺是冲着老人那些赔偿财产上来的。等拿到老人的财产以后,你再看他还孝顺不孝顺。
我又说到了我这次回家,我弟弟咋对我很冷淡,是不是最近跟村里谁闹憋扭来?
朋友苦苦一笑,"你这人怎么还是那么不开窍,亏你在外混了这许年,听人说乡下的石块到了城里都会开窍的。你想想,你早不回来,晚不回来,单在这节骨眼回来,你弟弟能不怀疑吗?"
我算是明白了,一下子从头顶冷到脚底。
于是我一杯接一杯饮起酒来,不顾朋友的劝阻。
第二天,我向弟弟告别。弟弟虚情假意地劝我,远天远地的,又老不回来,刚跨进门槛就要走,这让乡党们看见,该是怎么看我。
我苦笑着说:"你眼下很忙,我也帮不上啥忙,反会给你添乱。兴许以后我还会回来的。"
我一转身,就头也不回地走起我的路来。我不是不想回头,我怎忍心和我日夜思念的故就这样匆匆作别?我怕我回头的一撇,我会忍不住掉下泪来。我原以为亲情是这世界上最纯洁的感情,血浓于水,是浓得化不开的。但是,我错了,在利益面前,它是脆弱的,不堪一击的。
家乡的田园会随着拆迁而消失,我不知道亲情丶友情这些美好的人类情感,是否会随着一起消失。我还会再回来吗?我在心里千百遍地暗问自己。
(我的文字,一个拆迁户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