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洗澡的时候，奶奶突然过来敲门说“洗快一点，不要感冒了！”
“喔，知道啦。”我继续不慌不忙地左搓搓、右洗洗，嘴里还哼着歌，冬天里的热水澡如同清晨的睡眠一般，让人沉迷其中。
01
在你的童年里，是否也有一个巨大的红色洗澡盆？妈妈在炎热的午后，兑好热水，可能还会放一个小黄鸭吸引你入盆。
我那时候真是调皮得很，爬树、上房顶，整天在院子里踩着风火轮一般四处奔跑，甚至在酷暑午后，我也丝毫不惧阳光的烘烤，晒得全身黝黑发亮。
但我最不爱洗澡、洗头。妈妈每次都要花费很大的力气才能抓住我。一看见红色的水盆，我就浑身警觉地想逃开。
洗头就更加困难了，我需要坐在一个高凳子上，低着头，然后妈妈会把热水淋在我的头顶上。不知道为何，每当水柱顺着我的头顶流向眼睛、面颊，我都恐惧到极点，甚至会发出尖叫，潜意识里觉得自己就快要被淹死了。
到现在，妈妈一谈到小时候给我洗头，依然会摇头皱眉，她经常叹着气说“你小时候洗澡，真是不容易，又黑又瘦，手放上去，全是骨头，总怕稍微用点力，就给弄折了。”妈妈讲这些话的时候，我分明看见她眉里眼里尽是欢喜。
02
中学时候的我不太爱与人交往，整天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一个人欢天喜地。上课，做作业，从图书馆借来大量的书籍，不分昼夜地阅读、日子枯燥却也充实。
让我终日提心吊胆的就是我的班主任兼数学老师，我从小理科学科都不太好，上课也会认真地听，作业认真做，还自己买来辅导资料练习，可是依旧学不好。
与此同时，我的数学老师又是格外的严厉负责，每一次他点我回答问题，我就浑身僵硬、呼吸急促、不知所云。所以，我经常沦为他打击的对象，杀鸡儆猴的那只小鸡崽。
一次晚自习，我刚把练习本递给他，还没来得及转身，我的练习本就“唰”地一下被他扔出好远，“上课又没认真听讲！”。原本安静自习的教室里，同学们纷纷抬起头望向我，一时间，我的脑子里“轰”然作响，木然地捡起本子回到座位上，感到心跳加速、左手颤抖不止。
那时候学校寝室，每个寝室都有单独的洗澡间。下了晚自习，我急速地奔走回寝室，放下书包，冲进洗澡间，在喷涌的水流下，压抑地痛哭流涕，仿佛发烫的热水足以冲刷掉全身的屈辱、懦弱与不堪。
后来每当遇到难过的事情，我都会钻进洗澡间，释放掉身体里的负能量，然后倒进温柔的被窝里，睡一觉。第二天太阳升起时，又能找回那个崭新的自己。
03
大学期间，我遇到了我人生中特别重要的一个朋友，娜娜。我们住一个寝室，那时候，学校只设有公共浴室，每天上完课，我们俩就提着小水桶挽着手，向浴室走去。
娜娜的头发很多，很细，不太服帖，再穿上她可爱的毛茸茸的睡衣，远看很像一只泰迪熊。浴室里设有很多小隔间，我们就隔着一堵墙边洗澡边聊天。有时候忘带了沐浴露、洗发水，还得踮着脚互递洗漱用品，我总是埋怨她洗澡太慢，但是依旧乐此不疲地日日同行。
毕业以后，我们又去了同一家工作单位，租住同一个屋檐下。我们的卫生间外面是洗漱台，娜娜洗澡的时候很喜欢唱歌，尤其喜欢唱“月半小夜曲”，我在外面洗衣服听她鬼哭狼嚎，一边大叫制止她，一边却觉得特别踏实与安心。
有一段时间，日子过得很不顺，娜娜洗澡的时候特别安静，她让我在门外和她聊天，不要离开。于是我隔着门，和她有一句每一句地说着话，突然她就不回话了，水声也停了，我轻声叫她“娜娜”。
“安安，我好难过啊......”她顷刻间崩溃了，我站在门外，一下子红了眼眶，不知所措。
“没事的，没事的，都会过去的......”我的声音近乎颤抖。
过一段时间，当她又开始在卫生间开演唱会时，我便知道，我的娜娜又回来了。我很开心，现在，我们依然在一起，永远在一起。
04
上了大学以后，回家的日子变得特别少。一路风尘仆仆，晚上回到家洗个热水澡，终于远离了学习与工作。
这时候，我总是洗澡很慢，还会唱一些不怎么在调上的歌。让我不解的是，爸爸总会隔一会儿便来敲敲我的们，说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安安，水烫不烫啊？”
“安安，你回去的车票买了吗？”
......
他也不在乎我的回答，听到我的声音，便又走开了。
今年过年前，在亲戚家听到一个噩耗，一个远房的表妹独自在家洗澡，因为天然气中毒溘然长逝。悲痛之余，我突然想起洗澡时，爸爸在门外的声音，或长或短，或急或缓。
时至今日，我才知晓他的意图，可是，父亲已经离开我很多年了。
客厅里，大人聊天，小孩看电视，喜庆热闹，新年就快要到来了，我一个人默默走到阳台边，看见暗无边际的天边有一两颗特别亮的星星。
爸爸，我好想你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