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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柳家沟的柳三快四十了，村里人叫他“三不快”：种地怕晒，打工怕累，相亲怕花钱。爹娘死后，他守着两亩半薄田，春天撒把籽，秋天收几筐，够吃就躺平。
去年腊月，他刷短视频，看见城里人在“网红桥”上直播蹦迪，礼物刷得满天飞，心里痒：这钱也太好挣了吧！第二天，他凑了三百块路费，挤上去省城的绿皮火车，在桥底下睡了三个晚上，终于逮到一位正在收工的小网红——“小喵咪”。
小喵咪刚失恋，直播时哭哭啼啼，柳三递上一杯十块钱的奶茶，就把人哄回了出租房。
“哥，你是干啥的？”
“我呀，生态农场主，三百亩樱桃园，春天一开花，整座山都是粉的，跟动漫似的！”柳三脸不红心不跳。
小喵咪眨着假睫毛信了。两人连夜对月结拜：她给他拍段子，他给她当“靠山”。
二
开春后，小喵咪真扛着自拍杆，跟柳三回了柳家沟。
村里一下炸了锅：
“三不快行啊，白捡个城里的俊闺女！”
“人家可是二十万粉丝，柳沟要出名喽！”
柳三挺胸收腹，走路带风。小喵咪把破旧土房拍成“林间小屋”，把后山荒坡拍成“世外樱桃谷”，滤镜一加，点赞蹭蹭涨。
可纸包不住火。第三天晚上，小喵咪上厕所，一脚踩空，掉进化粪池。
“救命——呕！”
柳三冲进去，拽人、冲洗、赔笑，折腾半宿。小喵咪吐得眼泪汪汪：“哥，你不是说有生态厕所吗？怎么还是旱坑？”
柳三搓手：“生态……生态发酵，天然肥料。”
第二天一早，小喵咪顶着黑眼圈要走。柳三堵在门口：“粉丝都说你要直播摘樱桃，你不能拆台啊！”
“摘你个鬼！我肠胃都发酵了！”小喵咪拖着行李箱就往外冲。
柳三急中生智，一把攥住她手：“你走了可以，得赔我个娃！”
“啥？”
“昨晚咱俩都那样了，万一怀上，你得负责生！”柳三胡搅蛮缠。
小喵咪气得笑出声：“行，柳三，你等着收律师函吧！”说完扬长而去。
三
小喵咪真走了，直播间里却添了新话题：
“姐妹们，某些农村软饭男太下头，骗流量、骗感情，还想讹孩子！”
弹幕一片“告他”“让他社死”。柳三躲在炕上，手机一响就哆嗦。
第四天，村口来了辆商务车，下来两位穿西装的女人，胸牌写着“无忧传媒法务”。
“柳三先生吗？我们受委托人小喵咪小姐通知，你涉嫌造谣诽谤、侵犯肖像权、非法拘禁，这是律师函，这是医院检查单——她根本没怀孕，也绝不会怀孕。请你七日内公开道歉，并赔偿精神损失费十万元，否则法院见。”
柳三腿一软，坐了个屁股墩：“十万？把我卖了也没十万！”
法务小姐姐微笑：“卖不卖我们不管，证据确凿，自己掂量。”
四
当晚，柳家沟的微信群炸了锅。
“三不快这回踢铁板上了！”
“十万！把两亩地种成摇钱树也不够！”
柳三抱着酒瓶子找村支书求救。老支书吧嗒着旱烟：“早跟你说别吹牛别吹牛！人家姑娘是吃网络饭的，你动她饭碗，她不就砸你锅？”
柳三哭丧脸：“支书您得救我，真坐牢我爹娘坟头都得炸。”
老支书叹口气，掏出手机，给乡里司法所打电话。第二天，司法援助的徐律师来了，看完材料，直摇头：
“侵权事实成立，道歉加赔偿是跑不了的。唯一办法是争取和解，分期付款，再写个深刻检讨，拍成视频发网上，态度要好。”
柳三当场给徐律师跪了：“只要能救我，让我喊她姑奶奶都行！”
五
一周后，小喵咪的直播间出现一条置顶视频——
柳三穿着皱巴巴西装，站在化粪池旁，九十度鞠躬：
“本人柳三，为虚构农场规模、误导粉丝、发表不当言论，向小喵咪小姐及广大网友郑重道歉！即日起，本人账号永久停更，自愿赔偿三万元，分三年付清，并义务拍摄农村改厕科普片十集，希望大家以我为例，学法守法……”
弹幕刷过一片“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小喵咪在镜头外哼了一声：“三万元我一分不留，全捐给‘乡村女童卫生基金’。柳三，记得把坑填上，别再掉下去第二个姑娘。”
六
后来，柳家沟真的热闹了。
司法所牵头，把柳三的土房改成“法治教育点”，后山立了块大牌子——
“网络不是法外地，吹牛也得打草稿”。
柳三成了义务讲解员，逢人就指着自己鼻子：
“我，柳三，当年想讹个娃，结果赔了三万，还搭进去一张老脸。兄弟们，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千万别学我！”
有自媒体来采访，问他为啥这么拼。
柳三咧嘴一笑：“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再说——”
他压低声音：“我打听过了，只要把厕所改成水冲式，明年政府补贴五千，还能评‘卫生文明户’。到时候……嘿嘿，我再正经谈个对象，生个娃，名正言顺！”
众人哄笑。山风吹过，樱桃树幼苗沙沙响，像给这个迟到的醒悟，鼓了一阵轻飘飘的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