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并不是生命的对立面,而是它的一部分。
——村上春树 《盲柳,及睡女》
1
要使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精美。
——泰戈尔
医院里来了一位脑部重伤的患者,推到二楼手术室的走廊里,胸部还有轻微起伏的生命体征,值班医生对惊慌失措的亲属说,“瞳孔散大,对光反应完全消失,也无施救可能!”亲属们看着还有起伏的胸部,都对医生产生了愤怒,“明明还有心跳,怎说没救了呢?”“当然,如果你们坚持,我们也会救治,但也只能是尽尽你们的心情!”家属们都知道,作为一名外科手术专家,他说的是事实,尽管他们从心理上很能接受。伤者的大哥,“既然这样,就把钱省下来给两个还没有成年的孩子吧,咱不能让死人耽误了活人!”
我们总是对死讳莫如深,可不管你是达官贵人,还是下里巴人,总要回归那个长方形的小匣!即使外包装精美一些!但伟人们对死高屋建瓴地俯瞰,似乎很难契合普通人的际遇!死得精美?多少人连活着都是潦潦草草啊!
“很喜欢一句话——死亡是成长的最后阶段。我们一生都需要成长,直到死亡。——毕淑敏”。
这个普通的父亲,被亲人们放弃了,但这种放弃有着震天撼地的崇高!也许,冥冥之中,他就通过这种“假死”的生命体征,告诉他的挚爱的亲人们,你们即使捡回了我的生命,可我还会是一个健全、能为孩子们遮风挡雨的父亲吗?不知是不是宿命的巧合,当他的大哥平静地说出那个决定时,我们分明都看见了,这个奄奄一息的人竟然流出了两滴浑浊的泪水,倏然停止了心跳!
这是卑微的生命最后一次竭尽全力地展现父爱的责任、厚重和崇高!
2
生命对死亡说,“为什么人们都喜欢我而讨厌你?"死亡回答道,"因为你是一个美丽的谎言,而我却是一个悲伤的事实。”
——佚名
病房隔壁住着一位近乎植物人的患者,男性,28岁,已婚,育有一男一女两个孩子。从重症监护室出来已经六个月了,可至今不能言不能动不能自理,吃喝拉撒全靠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妈照顾。尽管我没有过多地同老婆婆搭讪,但我清楚,那种连普通人都要作几句诗的、经常让高山和海洋领受尴尬的重量级承诺的爱情似乎已经逃之夭夭了,留下来的只有年迈的老母和为医疗费仍在外打工的老父亲!
我们似乎也不能苛责那位已经退场的儿媳妇,人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可让我们感动的是,历经沧桑的老爸老妈难道思维会出现对现实和未来的前景进行核算能力的短路吗?如果答案是否定的,我们又该如何来评定这种超脱了我们理解能力的大爱?
“世界上有一种最美丽的声音,那便是母亲的呼唤。”——但丁。
让病友们奇怪的是,每天那位老妈妈都按照医生的嘱咐给孩子准时做按摩,尽管大家都觉得那是徒劳!最让人费解的是,她每天还要给孩子唱儿歌,尽管每次都唱得泪流满面,病友们也都感动得泪流满面,可孩子就像置若罔闻似的。
又三个月,孩子开口喊了一声含混不清的“妈”。
我们的生命都是从睁开眼睛,爱上自己的母亲的面孔开始的。当这位患者重又具备呼喊“母亲”这个最甜蜜的字眼的能力的时候,我们又该如何来评判这种不能用言语来进行评判的人间大爱呢?
3
逝去是如此美好。躺在褐色柔软的泥土里,小草在你头顶上摇曳,聆听着安静的沉默。没有昨天,也没有明天。忘记时间,忘记一切,享受着永恒的安宁。
——奥斯卡王尔德《古堡守护灵》
夜里十一点,病房楼道里突然喧嚣起来。一位五十多岁的男人被亲人们急匆匆送到了候诊室,病人好像是脑部受伤.医生初步诊断,脑部严重受伤,两片肺叶好像还有穿孔,患者疼得四个亲人都按不住,呼吸急促得就像杂乱的风箱。等到亲人们和医生协商好治疗方案,那个男人停止了呼吸。
周国平如是说,“死亡不是同归大海,而是各回各的源头。讳言死亡是社会的陋习。”我们既然躲不过这个“没有明天”的坎,就应该坦然地去直面它!
一个人只要认真思考过死亡,不管是否获得使自己满意的结果,他都好像把人生的边界勘察了一番,看到了人生的全景和限度。如此他就会形成一种豁达的心胸,在沉浮人世的同时也能跳出来加以审视。(周国平:关于死亡的九个观点。有改动删节。)
如果能够看穿生命的无谓,我们就能尽其所能地获得了对死亡的自由,这个时候,我们才会坦然地直面死亡,“为什么要害怕死亡?若我还在,死亡就不存在;若死亡存在,我便已经消失。为什么我要害怕并不存在的事物呢?”(伊比鸠鲁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