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的雾是灰色的茧,将林琬星裹了整整七年。
她蜷缩在诺丁山古董店的阁楼里,指尖抚过星形陶坠的裂痕。昨夜又梦见那个场景:顾忱希的后颈插着碎瓷片,血珠顺着脊椎滚落,在救护车的红光里凝成一条猩红的河。
"叮——"
楼下的门铃惊散梦境。林琬星赤脚踩过满地设计稿,推开阁楼的气窗。晨雾中,阮清雾倚着哈雷机车,右臂的和平鸽纹身在阴翳中泛着冷光。
"你的快递。"她抛来个缠满胶带的纸箱,"从景德镇寄来的,闻着像骨灰。"
纸箱里躺着件青瓷香炉,炉腹刻着凤凰涅槃图。林琬星的手指刚触及釉面,突然触电般缩回——那些凤凰的眼睛,竟是用她的玫瑰纹身照片烧制的瓷片镶嵌而成。
"见鬼了?"阮清雾挑眉。
林琬星将香炉砸向墙壁的瞬间,炉中跌出本焦黄的日记。顾忱希的字迹爬满纸页,日期停在他们初遇那年的平安夜:
「她今天又在围墙刻星星,教导主任说那是破坏公物。
可那些裂痕像银河,我偷偷拓了份藏在釉料配方里。」
泛黄的拓印纸簌簌飘落,每一道刻痕都标注着釉料编号。林琬星突然冲向工作台,将这些年设计的星空裙稿铺满地板。墨蓝绸缎上的金粉轨迹,竟与拓印上的裂痕完美重合。
"原来是你……"她攥碎瓷片,鲜血滴在顾忱希的笔迹上,"从一开始就在算计我。"
午夜的地铁站台,醉汉的呕吐物在瓷砖上蜿蜒成抽象画。
林琬星抱着一摞毕业设计稿,看站务员第三次关闭闸机。展览馆的拒信还在包里发烫:「过于暴烈的东方元素不符合品牌调性」。阮清雾说得对,伦敦不需要带刺的玫瑰。
"小姐,需要帮忙吗?"
油滑的英腔从身后逼近。男人西装革履,腕表却在暗处泛着绿光——是上个月摸进她工作室的抄袭犯。林琬星将设计稿卷成筒,尖头高跟鞋碾上他的脚背。
"离我的设计远点。"她将口红刀抵在他颈动脉,"否则下次划破的就是你的秀场请柬。"
男人落荒而逃时,她才发现月台尽头站着个人。
黑伞如鸦羽垂落,伞下露出半张东方面孔。男人用拆信刀削着苹果,果皮连成长长的血线:"林小姐,你的毕业作品《碎瓷新娘》……开个价?"
他的袖扣是两片青瓷,灯光下流转着诡异的虹彩。
泰晤士河在暴雨中翻涌如巨兽的胃。
林琬星站在千禧桥上,手中的拍卖图册被雨水泡软。谢聿怀的名片在掌心发烫,烫金字母拼成「Sotheby's亚洲区首席顾问」。
"真舍得卖?"阮清雾吐着烟圈,"这可是你家冰山的遗物。"
她指的是那件从拍卖会拍回的青瓷香炉。此刻它正躺在林琬星脚边,炉腹的凤凰眼珠被换成摄像头,三百六十度记录着这场交易。
"他不是冰山,"林琬星将香炉踢进河水的瞬间,虹膜识别锁自动开启,"是藏在冰里的火。"
河面炸开幽蓝的荧光,那是香炉内胆的微型硬盘遇水启动。全息投影在雨幕中展开:十七岁的顾忱希跪在窑炉前,将染血的校服布条缠上星形陶坠。
"契约编号009,"他的声音混着电流杂音,"用十年换你自由。"
阮清雾突然拽着她后撤。下一秒,香炉在河底炸成齑粉,冲击波掀起三米高的水墙。警笛声从两岸包抄而来,林琬星在颠簸的快艇上大笑,笑声碎在咸腥的海风里。
原来顾忱希早就把真相烧进瓷土,等岁月淬出裂痕。
回到阁楼已是凌晨。
林琬星摊开拍卖会得来的战国铜镜,镜面倒影与梦境重叠:古装女子将金步摇刺进男子心口,血珠溅在青铜饕餮纹上。她忽然举起拆信刀,在肩头刻下同样的纹样。
鲜血浸透纱布时,手机亮起陌生号码的简讯:
「碎瓷计划第二阶段启动。——G.C.H.」
窗外掠过无人机的红点,像只永不闭合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