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闻录之一:玩着玩着天就黑了

乡野之花,闪耀着迷人之光
最常见的,也是最能记着的
远去的不仅是童年,还有童年的村庄
亲近田野,亲近童年

早上7点,我背着书包出门了。

昨天晚上玩疯了,把老师布置的背课文作业忘得一干二净,睡梦中突然被老师点名,结果我没有背出来,只能孤零零地被罚站在教室外面。

惊醒后,从灶膛里拿了个烤山芋就跑步上学去了。

我们喜欢用跑步的方式上学,一口气从家里奔到学校。

这是已经撤并后的新学校了。三年级起,我们只能走大约一个小时的路到大队部所在的村子上学了。少年人觉得路太远了,耐不住,就喜欢撒开脚丫子跑。路上总会遇到同学,于是跑得更快了。平时穿的布鞋不太跟脚,就脱下放在书包里赤脚跑。

学校8点上课,下午3点半就放学了。放学后,我们仍然跑着回家。家家都养着猪,有的还有兔子。割猪草就成了我们放学后的第一等大事。把书包丢在桌子上,拿了镰刀、竹篮子又跑着出去了。

那时小孩多,呼朋唤友一起到田野里找野草茂盛的地方。按亲疏远近自然划分了若干个小分队,每队五六人或七八人。团团伙伙围成一圈,分割包围,片刻就在一片野草滩上划出了一块平地。

家长交代的任务完成得异常轻松,每个人的竹篮子里都被野草结结实实地塞满了。回家还早,剩余的时间无法打发。刚刚被清理出的这片空地就成了玩耍的好地方。

刚才还是实用的工具此时成了玩具。用镰刀勾划出一道浅浅的小沟,站定,排序,向远处用力一甩,镰刀在空中画出一道弧线,稳稳地落地,刀尖刺进浅草皮里。木质刀柄斜斜地指向发力的方向。这不知何时由何人发明的带有赌博性质的游戏,让我们乐此不疲。游戏的规则很简单,谁的镰刀投掷得最远且能刀尖着地就是赢者。比赛的赌注是一把刚割下的野草。因为直观,所以没有裁判,参加人数也不限制。比赛的成败除了力气,还有技巧和运气的成分。有时突然发力把镰刀甩得远远的,以为可以稳操胜券,但镰刀尖却很调皮,不愿意往地下走,气势一消,刀柄落地。有时你本来在地里扎得很稳的镰刀却很无辜地被下一把飞来的镰刀击中,只听哐哐两声,兄弟两个一齐倒地,胜利的希望顿时落空。

并没有人可以常胜,因而有悬念、有输赢,乐趣就多多。赌注来得容易,输掉了可以重新去割。本来游戏追求的就是快乐,赢得多的人最后也会把多的野草分一点给竹篮子空了的小伙伴。

每个人就一个篮子,多了也装不下。

太阳西斜的时候,我们每个人背着或抱着一个装满野草的篮子跑回家了。父母交待的下一个任务就是负责准备家人的晚餐。

那时家家都用灶头烧饭。晚上几乎都是吃粥。米量的多少是大人早上就定好的,盛米的碗放在灶台上。倒在米筛子放在盛水的面盆里,轻轻翻洗几下,然后把白色的米干水(淘米水)倒进水桶里。再从水缸里倒清水到面盆里。如是,过滤二、三次,淘米就完成了。米干水是待会儿用来喂猪的。

对于一个三年级的男生来说,能点着灶膛里的火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带有新鲜气息的稻杆味道很好闻,用火柴点后只冒烟不出火的状况却让我们大大延长了烧粥的时间。纸在当时是相当珍贵的,不到万不得已,我们是不会把我们好不容易收集的香烟纸作为助燃工具的。我们会收集枯树枝作为燃料。只要点燃了,你就可以坐在灶间悠然地看书。特别是冬天,这是让人感觉最舒服的地方。灶火跳跃,映着一张红红的脸。如果能侥幸捡到根废木头,那真是件特别幸福的事,只需丢进灶膛,伴随着啪啪的声响,你就可以从容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读小人书了。

因为太沉浸了,有时也会带来恶劣的后果,水烧干了,粥成了干稀饭,量太少,不够全家人食用,只好再加水,继续烧。父母回家一尝味道,马上就知道今天又开小差了。

粥烧好,父母还没有回家,夏天的话就把锅盖掀开,散热。然后先去喂猪。割回来的草不能当主食,只能给它当点心,我刚才回来的时候,已经给它扔了一些,否则猪早就饿得哇哇叫了。猪食是米糠,有时也拌些切细的野草。用开水泡开、搅拌,把刚才的淘米后的米干水倒进去,稀干合适后,我用双手用力拎着走向猪棚。我家的猪已经养了四个月了,如果到了冬天,快要出栏时,猪吃得多,喂猪食我要分两次进行。我力气小,一下子拎不了那么多,到了棚子,还要把猪食桶提过栏杆倒进猪槽,没点力气真做不了。

如果父母回家前天还没有黑,就会有人来喊我打弹子。我们每天的任务和进度是差不多的,所以时间往往算得比较准。偶然失算,是因为某个人也和我一样把粥烧成了干稀饭。

打弹子需要手指的控制力与眼力的协调配合。我们趴在地上,眯起眼睛,对准对方的玻璃珠猛地用力弹出。如果能把对方的弹子打进洞里,弹子就可以归我所有了。

在父母的叫喊声里,我们依依不舍地把弹子放进口袋里。奔跑回家的路上忽然想起自己忘做了一件事,放养在河里的鹅和鸭没有去赶回家。这下可要让父母骂了。但是今天很幸运,我到栏里一看鹅和鸭一只不少都回来了。原来是隔壁人家赶的时候,我们家的一起跟着回来了。

就着一块自家腌的罗卜干,一碗粥呼噜噜下肚了。我和父母讲一声有事出去,还没有得到他们回音就跑得没有影了。邻村今天有电影,上午就听说了,今天因为父母回家晚了,怕时间赶不上,开头看不了,得赶紧去。

电影是乡里流动放映队负责在各村之间循环放的,有时一部片子,我们要跟着看好几遍,电影台词都能背出来。今天放的《董存瑞》是看第一遍,心情格外激动。

还是晚了些,村场上人坐满了。我个子矮小,站远了看不清;站近了,又挤不进。后来想个法子,站到银幕背面看。虽然是反着看,但图像、声音都很清楚,我都很佩服自己有这样的好点子。

电影开始了,天也彻底暗了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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