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梦姑娘:
今天突发奇想给你写信,冒昧。老实说,很久没写信了,十年了吧,不知道你怎样?记得初中的时候有一个笔友,经常给我写信,用的是那种很花的纸,泛着薄荷或者茉莉的香。内容无非就是最近遇到的事儿,然后问我一些学习上的问题,哈,信的内容基本没印象了,不知道那笔友现在怎么样了。她最后一封信大概是在初二吧,那会儿我正准备中考呢。信的最后给我出了一个脑筋急转弯,我不知道答案,于是就没有回她,也许是一种隐约的浮躁?谁知道呢。这之后就再也没有写信了。
姑娘你觉得这电子邮件算不算信呢?管它呢,我敲键盘的时候G城气温骤降,不知K城如何?这年头应该没有人写信了吧。代之以短信或者其他。科技的发达意味着很多旧有的东西退出历史,当然包括写信,我看邮政有了储蓄的业务是不是和这种变化相关呢?情书倒是写过几封,不知道丢在哪里了,恐怕到了“拜物主义”的今天,情书再无没什么必要了吧,我倒是挺怀念的,不过给我写情书的并不多(一笑)。
最近看J的《Y国记》写到Y国的“物”,根本就是“垃圾”,“物”在Y国没有地位,这也许是它的真面目,而在Z国,“物”乃是至高无上的。可能是世界观的问题吧。国人思想混乱,已是事实,所以连信都写不了了。当然也和“变懒”有关系,似乎扯远了。不过说回来,我对姑娘的印象可谓深刻,一来认为你是男的,还记得我问过你;二来你思维的活跃和清晰着实让我惊讶,几乎是很难遇到。尤其是你的声音(万万没想到,居然跟我想象的那样相近,罕事),电话结束后,我几乎是失眠的(一笑)。写到这里似乎有点套近乎的嫌疑了。对了,那天翻M的诗集,看到一首《冥想》,诗的第二节为:
把生命的突泉捧在我手里,
我只觉得它来得新鲜,
是浓烈的酒,清新的泡沫,
注入我的奔波、劳作、冒险。
仿佛前人从未经临的园地
就要展现在我的面前。
但如今,突然面对着坟墓,
我冷眼向过去稍稍回顾,
只见它曲折灌溉的悲喜
都消失在一片亘古的荒漠,
这才知道我的全部努力
不过完成了普通的生活
不知道和你说的是不是同一首。此诗结尾颇有深意,但很自然,难得,大概和你所说的相近。好啦,就写到这里,下一封要怎么写我还没有头绪呢,容我好好想想,姑娘不可熬夜,切记。
如有冒犯,但说无妨。
半墨
2025年1月15日
半墨先生:
你好。
收到你的来信已有段时间,今天才给你回信不知道算不算晚,见谅。
前段时间没有回信是因为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回。一来语言方面你太过强势。二来想法方面我太过业余。就算是到了此刻,我的大脑也还是不怎么灵光,想出来的形容词都是生搬硬套,说真的我不认为一个人特别紧张的时候能说出什么好话来,所以也请你最好不要把这封信太当回事,只需明了我的感觉已经大于语言就好。
你在信中谈到了你的笔友,我想说我似乎从没有过什么笔友,恋爱倒是谈过几次。还有你问电子邮件是否算信,其实我也不知道什么算信什么不算,既然我们都说写信,那就算吧。除此之外你还谈到退出历史舞台什么的,我的看法是别人的界定是别人的事,我没想过什么历史舞台(虽然学了四年历史),也没想过什么高大上什么就是低矮土。还有你谈到“拜物主义”,这个词汇我并不熟悉,也不很明晰和人们常说的“拜金”有什么关系。按我的猜想,谈这个词的人是不是要将之与精神相区别?而我的看法是,唯精神和唯物质这两者争来争去向来都没有结果,唯物主义者和唯心主义者现在还在争论。不过如果J或者其他人只是以艺术的形式进行描述的话,并不在我的批判之内。还有你对我的一些评价和看法,我觉得挺有意思,尤其是你说你以为我是男的这一点。其实我长得还是挺女孩儿的,不过很喜欢看美女也是我的爱好之一,尤其率性一点的酷女,总觉得比矫情的淑女更有魅力。但男的我也喜欢,胸前长毛的长腿男和像你一样戴着眼镜的儒雅男都喜欢。总之男男女女的大家一片和谐景象,岂不快哉?
另外你还谈到你写情书还有别人给你情书这些,对此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我读到这些貌似有些妒嫉,不过也并没有那么夸张,因为你还是花过一些时间在我身上的不是吗?还有M的诗,感谢你找到这首,我上次说的正是这首。上次谈话后我还特意借了《M诗文集》第一卷,不过还未深读,所以暂不多论。
以上是对你信的大致回复,不知道你是否满意。另外十分感谢你寄给我的书和诗集,我想你已经寄来了我最喜欢的东西。只可惜我却没有什么特别有价值的东西给你,所以还须继续努力。前天下班时我买了一张CD,不知道你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书之类的估计你肯定阅过无数),我就自作主张把我自己喜欢的一点音乐寄给你了。CD如今已基本被便捷的音乐软件代替,但好的东西至少还是值得留念的,这盘由霍洛维茨弹奏的拉赫玛尼诺夫第三钢琴协奏曲是我最喜欢的拉三钢协版本,如果你也有兴趣的话可以听听,倘若不便播放的话就权当留个纪念好了。
小梦
2025年1月25日
小梦姑娘:
不知道你的身体如何了,前一阵你说工作繁杂,身心疲惫,我甚挂念,也不知道能做些什么,不如改天买点补品?最近我也喝点蜂蜜水或者蜂蜜柚子茶之类的,不知道你那里有没有备着。想来我们已经认识一年了(如果按照信件上所署的日期来算)。犹记得最初的对话,你说你平时并不喜欢跟人谈诗的,我于是说可以谈谈政治、经济之类的东西,你回一句:这才是诗嘛。就像发生在昨天,如今,一年了。别人写不写信,我在这里就不谈了,也无必要,就说说我们吧,对于美好的东西(比如写信)是怎么也不会晚的。而至于电子邮件是不是“信”,也就不用再专门写一篇文章来论述了,毕竟我们不是“学者”、“专家”,只是两个普通的人,但却做着并不普通的事儿,所以重点也就不在“信”了。
大概是前天,我给一位朋友写了几句话,提到童年的“劣迹”,其实那只是一部分而已。想起你给我“看”你的童年,事无巨细,我竟不能自已,回忆就涌上来了。说起来,我的童年还挺丰富的,不独是因为可以接近自然,还因为有一群伙伴,大家在一起,干什么事儿都会很有意思。好像意大利导演费里尼有一部讲童年的电影,名为《想当年》,就是回忆童年的故事。另外还有鲁迅,《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社戏》、《故乡》等等也是关于童年的。年代不同,但我们的童年相差不大,可能因为是男孩的缘故,会更“野”一些。比如我们会去“欺负”新来的同学(其实就是嘴上说说,很少动手的),再比如抓鱼,约好时间,就到河里去了,如果抓不到,就去游泳,可惜,我的“游泳”就是在河里玩玩水,之前去某一湖里打算“略施拳脚”,结果喝了不少水,还是J拉我上岸的(糗事一件)。之后去田野里再摘点果子之类的,还有所谓的掏鸟蛋、“灌蛐蛐”、玩泥巴等等,学习自然就顾不上了。我的童年并不是大起大落的,就是普通小孩过的日子,无非就是贪玩,但我要感谢这一点,无论如何,就是那样的,大地、天空、山峰、河流,现在想起来,有一种温暖的感觉。正如你所感谢的(虽然你在那时并不会这样以为),我也感谢着。
记得你问我喜不喜欢看书,其实也可以这样问:你有多喜欢看书呢?这样一来,就是程度问题了。这个问题就像“你有多喜欢某个人”一样,你可从平时的点滴中体会出来。还真不太好回答呢,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如果没有书,是无法想象的。博尔赫斯觉得“天堂应该是图书馆的模样”,我在这里就不考虑天堂的问题,因为现在就是天堂,此刻,当我打字,身边有人在谈“摄影”,外面凉风阵阵,从打开的窗子吹进来,扑在我的侧脸,我在给你写信。中国古代是守旧的,守着大地,天堂,这就是了,而西方要“革新”,“现代化”就是一种“革新”,这是两种思路。但是,西方一些国家,如德国、法国、英国,依旧保留着几百年前的建筑(尤其是居住地),而中国则将之推倒。我所住的地方附近还在大兴土木。是一件憾事吧。在书里,至少还可以遇见一些“遗迹”,似乎又不至于那么悲凉。
说到这里,得感谢你给我送的CD,还是有生以来头一回,我这“第一次”算是给你了。音乐软件的发达,一定程度上削弱了音乐的质感,这质感来自于某种旋转、实体,不一定要拿在手里端详,就像从来没见过,但你所听到的,就是这样产生的,感觉是很不同的,书也一样。我没有好的播放设备,可能没有发挥它最大的优势,却也沉入其中,略感“丧我”之境,至于是“天籁”还是“地籁”,就不顾了。拉氏为“古典主义”大师,我也曾经听过巴赫、肖邦。巴赫的宗教气氛,肖邦的诗意,绝不同于拉氏的敞开的天地,经由霍洛维茨的演绎,可谓相得益彰。我特地看了演奏视频,看到霍洛维茨垂垂老矣的样子,但当音乐响起时,他的指尖仿佛在琴键上飞翔,这已经不是技术的问题了,而是一种极其强大的生命力在场。音乐我并不懂,也就瞎说一通,姑娘见笑。
还有很多话要说,等我再酝酿一番。我在上一封信中说“容我想想”,这下该是“琢磨琢磨”了。你说“卖关子”是北方的用语,那说明我学得还有点样子,不如就索性再卖一回。另外,N(你提到的一位女诗人)近期正在创作一部长篇小说,没时间来学校,签名一事只能往后拖拖了,希望不会太久。
半墨
2025年2月11日
半墨先生:
你好。
很抱歉,要不是我今天阅读你发来的文章,还真没注意到你前几天给我写的信。
多谢你对我身体的关心,其实没什么大碍。不过我平时也确实缺少对自己身体健康的关注,所以有点头疼脑热什么的也算正常吧。补品就更不需要了,而且你说对于我这么一个半文艺青年(虽然我很不喜欢这个词)来说还有什么补品能比得上你时不时给我看看你创作的新东西来得痛快?不过对于你的关心,我还是深表感激。
看到你信里说我们认识一年了,我先是以为你写错了,后翻出上回给你的信才发现原来是我把日期写错在先。好吧,你总是这样,情商高到让我几近无言以对,不解释这一句了,反正你是明白的。更何况你肯定也知道我接下来要说些什么。的确,我要说的正是——我以为我们哪里才认识一年,明明已经认识了许久,说上辈子的多少次回眸种种难免落俗,我更愿意把这种奇妙的感觉当成是这辈子里面的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来对待,你说呢?
你还说到你的童年,其实我觉得这个话题并不是什么时候都适合谈起。比如在两个人电光火石的时刻就不很适宜。但若有一天大家有幸重归故里,迎面吹来一阵微风的话一切也就不言而喻了。另外你说到看书,我觉得这个话题我们倒是可以多聊几句。聊这个并非是说我读过的书多,因而就具有了聊的资本。其实我读过的书很少,细嚼慢咽反复品味的就更是稀少。但我在这里想与你谈的是我们对书的感情。我觉得在这件事情上,书与我们,作者(即使是大师)与我们,我们与我们,应当是平等的。我一直觉得,一个人读书多也罢少也罢,买书读也罢借书读也罢,重要的是一份感情,如果没有了这份感情,不如不读,去找让他真正有感情的事情去做可能更好,否则读得越多,离天堂反而越远。因此博尔赫斯说他愿意想象天堂就是图书馆的模样,而我更愿意想象天堂就是我们心的模样。至于这个心是什么,可能因人而异,博尔赫斯的心是图书馆,半墨的心也可能是图书馆,小梦的心可能是半墨先生也说不定,总之心不在多,有仙则灵。正如你信中在谈到读书时也未过多谈及数量取而代之一句“不读书的生活无法想象”,我想也正是因为看到了这个无法用数字去衡量的“情”字的缘故吧。
另外我又一次听你谈起了守旧与革新的话题。谁说不是呢?一个捕风者又有谁不去思考这个问题的。记得我上大学时,也有同学总说我在有的事情上面太守旧,比如大三以前还会给课本包书皮,不喜欢用中性笔而使用钢笔,不喜欢纯蓝墨水而找蓝黑墨水,不喜欢所谓笔袋一定要找铁皮文具盒,不喜欢穿皮鞋要找上海回力篮球鞋穿。又比如我高考那年的作文题目就是比较电子图书与纸质图书的利弊,而我毅然决然地就在那局促的黑白空格里发了八百多字鄙视电子图书的牢骚。但记得也就是在那时,有一些人总说我在有些事情上面又太超前,比如聊一些有关禁片的话题啦,黄赌毒啦。如今想想这些还真是挺有意思的,就像哪个导演年轻的时候不曾拍过几部关于强拆的电影呢?而又有哪个导演能拍一辈子关于强拆的电影。是成熟从容了还是麻木软弱了还真不好说。
那就不说了吧。
祝好。
小梦
2025年2月16日
小梦姑娘:
好久没给你写信了,这期间发生了很多事,来不及跟你说,如若后来有机会,定一一告知,见谅。对了,还有一件事要跟你说,我已经结婚了,妻子是一位医生,她不懂什么文学,但对我很好,这应该是人生的一件幸事吧,不知你以为如何呢?婚礼于上月举办,很抱歉没能及时通知你。
半墨
2026年12月22日
半墨先生:
你好。
很高兴收到你的来信。得知你安好,那我就放心了。能找到一位称心的伴侣的确是一件幸事,我也期望着。也很感谢与你畅快的交流。祝你幸福。
小梦
2026年12月2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