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我们这行的，从来都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

在这个城市里，没有人认识我。也没有人会注意到我这个陌生的女人。

我常常四处乱逛，哪里热闹就往哪里钻。

晚上九点多了，这一条街依旧灯火通明。

尤其是车站的附近，各路小摊小贩云集。卖水果的，卖炒货的，卖裤头背心的，卖旧书的，卖豆腐串的，卖焖子的，卖臭豆腐的……往往车一到站，下来一批人，忽忽的有的回家，有的往各个摊前站，有的进了不同的店铺，就像一盆水进了大海，一下子四散开来。

我悄悄观察了几天，臭豆腐摊的买卖不错，下车的人很多都往那里去，吃上两串再走。我不吃臭豆腐，对这玩艺压根不感兴趣。

这个臭豆腐摊摆在一家烧烤店的门口，背后是一个台阶，台阶上站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姑娘。炸臭豆腐的是一个年轻的女子，她应该是这个小姑娘的母亲。我看她忙里偷闲，时不时关照一下身后的小姑娘，轻轻地喊她一声“当当”，或者用她油腻腻的手抚一下小姑娘的头。

小姑娘长得真可爱，虽然妈妈是一个邋里邋遢的炸臭豆腐的，但是小姑娘穿得干干净净，小辫梳得整整齐齐，眼睛乌溜溜的，看人就爱笑，一点也不怕生人。

这是最好拐不过的，不怕生人，一哄就能走，何况她的母亲那么忙，也很好找机会下手。

我悄悄的靠近了台阶，学着年轻女人的招呼喊了一声：“当当”。

小姑娘闻声抬头，放下手中的玩具，冲我甜甜的一笑：“阿姨好！”

多好的开端，果真一点都不怕生人。

我一边闲闲的找话题跟她唠，一边偷瞄她母亲那边，很好，摊子前围了一大堆人。她暂时没有功夫回头看她的闺女。

我说：“小宝贝，阿姨给你买好吃的好不好呀？”

小姑娘的眼睛直闪亮，可还是摇头说：“我妈妈说了，不能随便要别人的东西吃。”

我说：“很好吃的东西哦，那边新开了一家枣糕店，又香又甜。”

小姑娘说：“糟糕，那不是坏了吗，我不吃坏的东西，要拉肚子的。”她一边说一边还拍了拍她胖胖的小肚子。

“那么，我带你去买樱桃吃，酸甜可口。”

“那个太贵，妈妈说了一斤樱桃要卖很多很多臭豆腐呢。”

“那么你跟我走一走吧，这条街上，你看中什么，我就给你买什么，行不？”

“珍珠奶茶也可以吗？"

"当然可以。”

"可以悄悄的，不让我妈妈知道吗？要不然，妈妈会骂我的。”

“当然可以，这再好不过了。”

我抱起小孩子就走，可是天呀，街上人可真多，灯又这么亮，我讨厌这种无所遁形的感觉，所以先抱着小孩子往一条偏僻的巷子时钻。

小孩子却挣扎起来：“阿姨，你走错方向了，珍珠奶茶在那边。”

“没有错，乖宝宝。这边也有卖珍珠奶茶的。”

“没有，没有，你骗人，这条街上就只有那儿有卖珍珠奶茶的，爷爷带我去过。爷爷，爷爷！”小姑娘一边推着我，一边喊，我回头一看，一个老头拄着拐棍往这边跑过来。

我心里发慌，抱着小姑娘跑得更快。可是小姑娘一口咬在我的肩上。大夏天的，我穿着一件无袖的连衣裙，这一口直接咬在我的肉上，疼得我立马松了手。

小姑娘蹭的一下子在黑的巷子里跑得没有了影子。

老爷子赶了上来，一拐棍打在了我的身上，：“孩子呢？孩子呢？你把孩子藏哪儿去了？”

我被咬了一口，又挨了一拐棍，我立刻火冒三丈，“什么孩子，？哪有什么孩子？你别血口喷人？”

“我血口喷人？我人老，眼可没花，我亲眼看见你抱着当当走的。当当妈，当当妈，快来，这个人把孩子弄跑了。”

人群一下子涌了过来，那个当当妈一手拿着炸臭豆腐 的夹子，一手还拿着一串臭豆腐。人们把我围了起来，当当妈一串臭豆腐就扔在了我的脸上。

“还我女儿，你把我女儿弄哪儿去了？”

“我真不知道，她跑哪儿去了。”我一手呼掉臭豆腐，一边喊冤枉。

“报警！报警！”

人群里有人高呼。

“打了110了，把她逮住了，别让她跑了！”

我奋力想往外跑，可是围着的人越来越多，我怎么钻也钻不出去。老头的拐棍更是接二连三的打了过来，“快说，把孩子弄哪儿去了？”

“当当，当当，”在喧闹的人群中，还是可以听到那个当妈的在声嘶力竭的呼喊。

“当当，当当，你在哪儿呢？”那个当妈的声音越喊越凄凉，越喊越绝望。随着警笛声响得越来越近，我也越来越绝望。

“当当，当当，乖宝宝，你快出来，妈妈给你买珍珠奶茶喝，”那个当妈的嗓子都喊劈了，听着渗人，像有血珠子要迸出来一样。

警察走近了我，我绝望得发抖，“我没有看见什么孩子，那个孩子是自己跑掉的。”

我用手指向黑乎乎的胡同，"就往那儿跑了。我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你若不是想拐人家孩子，你把她往胡同里抱干什么？走，去警局调查！”

我被推搡着上了警车时，回头看胡同里一家楼上的灯亮了，窗户里伸出来一个小脑袋：“妈妈，妈妈，真的有珍珠奶茶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