罐装 tequila

你喜欢看海吗

我希望日子没有一天天度过,世界还停在那个时候,昏黄的余晖还照在老街区的旧马路上。那时,我刚刚走过,还不曾与你,你,你,还有你相识。心里念到高兴的事情啊,就自顾自地微笑,大笑,呼吸,谁也不在乎,谁也不想。那时候,我没有留长的头发看起来乱蓬蓬。

那个年代,朋友们都在远处,一年给彼此写一封信,永远不会相见。

那个年代,我还没有遇见你,还没有在那个城市和你说出第一句话,还没有接下来的故事,也不知道思念一个人是怎样一番滋味。

英文短篇小说课我是从来不听的,期末为了赶Essay才恶补这一学期神游期间错过的。A Telephone Call,讲一个女人,焦灼地等电话,就是不愿意打过去,她坐立难安,她生不如死。

我的同学们都说,这女的心态好迷啊,理解不了。

一时怅然,我不知道自己完全能理解那个可怜女人,甚至感同身受,是一件好事,还是坏事。

摁灭手中的烟,你看,脏乱的小窗台上,一只刺猬一样的烟灰缸,它也在惊慌地看着我,它不知道何处安放自己满身的刺,它或许也很麻木了,它看过太多人把思念和痛苦一支支抽掉,把自己假装的释怀摁灭在它的身上。

这个城市,大得令我惶恐。有多少人为了追逐自己头脑中虚无的剪影,只身一人,背井离乡,然后不约而同地,来到了这里。

“这个城市承载了太多它不该具备的职能”,人们总这么说。我也想这么说,它承载了太多本不该有的希望和期待,它是个十足的贱货,是个把夜场玩弄感情规则谙熟于心的bitch,它总给人希望,它总给人一种接近它进入它征服它就能拥有一切的假象。可事实呢,它真是个十足的贱货。我见过不知多少人,在这个地方结束自己的生命。比那些人好一点的,是在走向死亡之前,走向自己用全部青春想要摆脱的宿命。

又点燃,我盯着这只长满刺的烟灰缸,期待着小刺猬在身上能腾出一块很小的地方给这支刺安身,就像盯着这个城市,期待我能落脚。

我是那些人,我是那些早该死的或早该走的人们中的一员。我看着自己的左手手腕。手腕,永远给我一点慰藉。那是我最喜欢身体的一部分。陈旧或新鲜的疤痕,一次次抽搐惊慌拨打急救电话的片段一闪而过。比起死亡,我更想活下去。

比起离开或回到自己的宿命,我更想要死亡。

其实我平时很少考虑这些东西,生死大事。

这也并不代表我无忧无虑地生活着,我思考一些,比死亡和宿命更让我痛苦的问题。

我想你。

坐在沙发上盯着一只傻乎乎的电话,等着它响起来,然后我接,接完以后有得救的感觉。种这种傻事差不多是几年前做过的。那时候,一切还是美好的,我没开玩笑。旁人不会懂得的。倘若我在自己的Essay里写那个女人多幸福而不是多么多么可怜,我想我一定会挂科的,英文短篇小说课的教授也会觉得我是不是真的疯了。

我没骗人,那真的是很美好的。我现在连一丁点儿关于你的奢望都不敢有,怎么敢期待你的一个电话打来,怎么能期待你的甜言蜜语,怎么可以期待我还能因为这么点小事儿就心痛难过呢。

手里的一小截举棋不定。终于还是放弃了,这个小刺猬根本不愿意腾个地方给这支可怜的烟头。

说说我自己?我没什么好说的。我是一个表里不一的人,先等一下。我不是说自己两面三刀人前人后不一致,我是说,我看起来是一个快乐的人,我看起来自信,我看起来没有任何伤心事能绊倒我。但在躯壳下千疮百孔摇摇欲坠的灵魂,只有我,和你知道。

对,没错。你是知道的。年轻的灵魂并不像你想的那样,我并没有你想的那么阳光。我也知道要离开前说什么都是借口,原因只有一个,就是你想走。

你想走。

我不想谈起你了。我本来就没什么资格再想你。你会经历千千万万个和我一样和我很像的人,而我只会有一个你。

手机半个月前就没电了,我没有地方充电。我很久没吃饭了,多久了?充饥的方式很简单,无非抽烟睡觉喝水。口袋里有一些带有我体温的硬币,在这个城市使用现金都像是非常恶俗的行为,年轻人还有几个这么干。

可能我也不再年轻了。不照镜子我也知道自己瘦成什么样,我的黑眼圈有多恐怖,我的皮肤有多衰老。从小身上有异香的我身上发出了骇人的恶臭。小时候听说过的尸体的味道,也知道那味道将死之人身上都有。

你看日出了吗,我在这个城市跟你分享最后一次日出,为什么选在日出时候。我不知道。我最爱的电影,最爱的那个角色,他在天台上抽烟,欣赏完最后一次日出,然后用一把Luger自杀。

我们两个是不一样的,他在死之前,看到了他发疯一样想见到的人。

想这些的同时,我也在进行人生最后一次幻想,幻想我也能见到你。

走下天台的门在我身后十五米,我向前走一步,站在对我来说很高,对这个城市来说不值一提的高度。我俯瞰刚刚醒过来的街道,我感觉自己是上帝,如果我真的是上帝,我一定要看看你。再让我看你一眼吧。我实在是,太想你了。

如果坠落无法避免,我就尽量把它想象成一次不那么成功的飞翔。我飞过巨大的奢华的建筑,飞过巨幅广告牌,飞过树梢,飞过人们的头顶,飞过地面,飞过泥土。

我一直闭着眼睛,耳边是风声。巨大的风声让我很难听到其他的声音。那是尖叫还是喝彩?我听不清。我知道我在笑,开心啊,多久没这么开心地笑了。我一直没有睁眼。我能闻见希望的味道。是泥土吗?还是树梢。我一直没有睁眼。为什么不再看看这个世界呢?为什么不呢?我站着坐着躺着趴着倒立着看过这个世界,可我没有在飞翔时候看过,那就再看最后一眼吧,轻松地没有感情地,看一眼这个地方,当做告别,对于我来说,太奢侈太仪式感的告别我也给不了。睁眼看一下,似乎是最好的方式——

然后,我睁开眼,我看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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