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君给我的几枚杮子,我现在记不起来,那时有没有分一个或者半个给祖母?我是到后来才知道,祖母其实和我一样,极喜欢吃。
但在那时,虽然柿子不常见,甚至说稀有,而每到逢年过节,亲戚间往来,拎来的大大小小的礼盒中,却总有一种成为果脯的柿饼,祖母和我也最喜欢吃。
祖母那时年近古稀,但身体硬朗;她充当家里的全劳力,随母亲一起种田、养蚕。母亲偶尔去镇上,回来时,会带上一些糕饼、水果,除了我和兄长,却一定要分给祖母和我们同样的份额。每到这时,年幼的我,却觉得祖母像个孩子。而“像个孩子”的话,还因为祖母的性格,她有时实在很拗。是我小时候,很有几回,比如和兄长打了架,然后祖母袒护错了,说我不好,我就跟她反目;她却决不会主动和解。于是,我和她互不理睬,长的时候,竟然可以相持几月。然后,在这段时间,我是不必再叫她祖母的——虽然天天仍旧一桌吃饭,一屋进出。而总要到后来,父母看不过去,劝慰我,或者他们亲自向祖母求情,我和祖母才重归于好。
只这样的事,不定几年发生一次,毕竟不算多。到我后来,负笈外乡,和祖母见面少了,彼此倒变得亲切,且生很多思念。于是,到我回乡,总要买上东西;若在秋天,便无一例外地,要买上些柿子。祖母也特别开心。
谁知,这样的寻常往回家乡,从求学到后来工作,一晃就是十几年。祖母却在每年相同的红的柿子的光影里日益衰落下去;直到有一年,她躺向木板做的简陋的床——她病了。
那年正好秋天;床上张的蚊帐还没卸下。而那时,她的病曾一度好转,能起床了;然后,我正好回乡,她一味地又忙起来,给我打理种种。那一次,我也给她买了柿子。
然而,到我回城,祖母的病却重新转沉;她重又躺向木板做的简陋的床,从此更再也没有起来。即使,连她最爱吃的柿子,也不个不剩,仍旧放在她从老屋带过来的有点岁月的甏中。
如今,距祖母弃养已经不止十年。村里的人家,却很有几家种起柿树来,包括我的父亲。但他是去年才种的。而且,在现在柿树的地方,原本栽着一株柚树。我是十分喜欢这株柚树的,在它长成后,年年结有累累的果实,虽然果实的味道不甜,甚至可以说一点都不好尝。只两年前,父亲终于把它连根卖了。
我很惋惜,感叹了几回。于是,父亲答应我种一株柿树。而很有意思,柿树在今年就已经结了一个果实。父亲说:到明年,会结一百颗的。我满足地对他微笑。
只是,想到y君的母亲、我的祖母,那些曾经热爱柿子的人们,已渐行渐远;我对于柿子的情结,也在不经意中渐渐要黯淡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