挨着巴士站还有那么几家小餐馆半死不活地挂着‘正在营业’或“营业中”的牌子——倒反而让这个地方显得更荒凉了——夏天或许很繁华吧。走过去瞧瞧,果不其然,买卖最好的店也只有三四个客人,看样子绝非旅客,十之八九是跑码头货运的生意人。
我们选了家没有客人的店走进去,希望照顾下店家的生意。店内空调倒是开得热腾腾的,我们刚坐下,老板娘就拿着菜单微笑着走过来,又奉上一壶茶,并用期许的神色打量着眼前的旅行者。我翻着菜单,乖乖,菜价真不便宜呐,我们得捂紧口袋。我点了最便宜的几样菜,韭黄炒蛋20块,椒盐排条25块,冬芹菜豆腐羹18块,一荤一素两菜一汤;没有点饮料酒水,更别提玻璃柜里来回游得颇为无奈的各色海鱼和虾蟹蛤。
老板娘的热情降了一降,拖着报菜名的长音往后厨去了。我把双手放在冒热气的杯子上来回搓着。里奥啜了一口热茶,人仿佛刚从电冰柜里取出来,浑身哆嗦。
“你还有厚衣服么?”他问我。
“没了,能穿的我都穿在身上了。”
“这里可比上海冷得多!”说着,里奥取出一支温度计,他喜欢随身带个小温度计。
“我去量量。”
里奥起身走出店门,在店门口把胳膊伸得长长的举着小温度计,很快又换了手,继续那么伸着;样子有点夸张,这是他乐于引人注意的习惯作祟使然。
的确冷得够呛。我隔着玻璃用lomo相机给里奥拍了一张照片。不知道效果如何,我没有带数码机,因为临行前我才发现我老款富士数码机业界良心版F601的山寨电池统统不灵光了。
五分钟后,里奥返回来。小温度计显示室外是摄氏零上四度。
“温度和上海差不多,就是风大。”他把温度计重新插回口袋。
饱餐一顿后,我们缓过些神,决定再去海港碰碰运气。我俩沿着公路走了一段,往来货车轮胎崩出的小石粒飞溅在我们脑袋四周,让我很担心鼻梁上的眼镜被击碎。目之所及处,集装箱连着集装箱,始终无法找到进入码头的路,甚至无法看见海。
我俩就这样绕来绕去,一边提防着大车和飞石,一边寻找通往港口的路。走了约莫个把钟头,却连可以问路的行人都没有碰到一个,而这时太阳已经作出偏西的姿态,这附近的住处怕是也不便宜,我们只能放弃。
“算了,算了,没希望了。”我说。
于是我们徒然地重又坐上公车、打着瞌睡回到市区;继而往长途客运站买了开往象山石浦的巴士票,那是我们此行的中转地。
我在巴士站的靠椅上睡得香甜,直到里奥推醒我,四点钟,最后一班去石浦的巴士准时出发。
一路高速,路况很棒,车也不多,但司机驾驶得小心翼翼。傍晚时分,巴士驶离主路,斜刺里兜了几下,沿着山路向下。于是我们终于眺见一湾湾的海洋,和渔港的点点星火。这风景很赞,似乎是对今天毫无所获的补偿。而在此之前,我还未能在国内其它地方看过如此开阔的海景——我是说在公路上。
渔港越来越近,天色也越来越暗,车子终于驶入石浦镇。渔船挨得整整齐齐靠在码头,建筑物变得密集;人物也渐渐多了,往四面八方走来走去。正是周四晚间聚餐约会的时刻:玻璃上有着厚厚的水蒸汽的撞球店宾客盈门;路边的涮涮锅围着许多放学的小姑娘;电影院门前熙来攘往……。灯光不断从车窗外向我们身上打来,一座喧嚣的海边小城次第呈现在我们面前。
里奥提前在网上预订了宾馆的‘海景房’,名为‘海景房’, 房间足够大,两张床也足够大,价位在这个季节却相当低廉,跟普通渔家旅馆差不多;便宜是真的,景则可以一览海湾。我们堂而皇之地入住,放下行李后像当地人一样摇晃到街头。
小城虽然不大,天气也并不温暖,但生活的热情随处可见,或许海边人的性格就是这样吧。
我们找了一家海鲜烧烤屋钻了进去。好啊,好啊,只要和‘海’字有关系,似乎都带给人一种积极的情绪。在路上车上颠簸流离了整整一天,被风吹得头眼昏花,我俩的身体和意志都很垮塌,需要这积极的情绪来慰籍与安顿。生蚝,多来一点,还要烤虾和扇贝,以及时蔬大杂烩;有严重超支,超吧,超吧,不管做什么,第一天总会这样,身体和意志都还在动态里寻找平衡,意外是很容易出现的;明天,明天就会好起来……。
睡觉前,我拉开窗帘,往海港里望了望,望见了黑郁郁的船的轮廓在海浪中轻摆。于是后来我被召唤着做了一个奇异的梦。梦中,客房外墙变成了大落地窗,窗外,一艘渔船打头,三艘潜艇紧随其后,尾队是两艘扫雷艇般大小的军舰——如此阵仗反复演练若干次,渔船连潜艇,军舰连渔船,仿佛在接受谁的检阅。我是很容易做梦的。[/c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