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

艾迪尔斯最近很快乐,自从上次意外来到主物质界以后,它简直像是来到了一个世外桃源。这里的生物全都要睡觉,而且绝大多数都会做梦。刚来此界的它小心翼翼地入侵了一个人的梦境,却发现这个人的精神意识几乎毫无防范,让它如入无人之境一般地闯入了他的精神世界。它在这个人的精神世界里狂欢了一夜,直到第二天离开时,才发现对方已经奄奄一息了。直到此时,它才想起梦魔族中那个流传已久的传统——不得让外界,尤其是诸神发现梦魔一族的存在,否则梦魔一族将面临灭顶之灾。

接下来的日子,艾迪尔斯再也没有像第一次那样放纵过。它遵循着梦魔一族标准的行事流程,入侵梦境,修改梦境,然后再吸收人们因为梦境的变幻而产生的各种喜怒哀乐,最后抹除一切自己存在的痕迹,悄然离去。然而即使有所收敛,艾迪尔斯依然收获颇丰。它觉得,如果这样的生活一直持续下去的话,不出几百年,它就可以成长到和族长一样强大,然后分化出自己的后裔,建立属于自己的族群。


这天,正在搜寻目标的艾迪尔斯发现了一个特别的存在。这是一个穿着一身黑甲的年轻人,他有着一头黑色的短发,脸上时常挂着邪魅的笑容,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那一双黑色的手甲,黑色的手套上附着着漆黑的甲片,甲片上的倒刺在阳光下反射着乌光。年轻人看上去很爱惜这双手甲,连吃饭的时候也不肯脱去。

然而让艾迪尔斯真正注意到年轻人的却是他那浩瀚的意识之海,从那意识之海中散发出来的精神波动如同最美味的珍馐佳肴一样吸引着它,让它欲罢不能。

“如果入侵了他的梦境,我至少能节省一百年的成长时间。”艾迪尔斯忍不住想到。


夜里,一直守候在年轻人房间里的艾迪尔斯终于等到了年轻人的入睡。它耐心地等待着,直到年轻人已经睡熟,才小心翼翼地进入了年轻人的梦境。它四处打量着,想要看看这个特别的年轻人在梦里都想了些什么,却发现四周白茫茫一片,什么也没有。艾迪尔斯正在疑惑,突然一只巨手将它抓了起来。

“原来就是你这个小东西一直在窥探我。”年轻人将艾迪尔斯拿到眼前,仔细端详着,脸上的笑容却越发邪魅了。

“你,你,怎么可能!在地狱只有最强大的存在才能够控制自己的梦境!”艾迪尔斯惊叫了起来。

“我居然被人轻视了呀!”年轻人微微地笑着,继续道,“既然你轻视了我,就应该为此付出代价。”

“什,什么代价?”艾迪尔斯恐惧道。

“是啊,让你付出什么代价好呢?”年轻人托着下巴想着,“这样吧,看起来你是一个能够操纵别人梦境的魔鬼,应该是挺有用的。听说你们魔鬼非常有契约精神,那么我们就来签订一份契约好了。我要你从此以后一直为我服务,直到……直到什么时候好呢?”年轻人苦恼地皱了皱眉,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道,“直到你救过我一次性命以后,你就自由了。”

梦魔本以为对方会提出一个没有止境的约定,还想要竭力地抗争一下,没有料到年轻人居然自己为这个约定设定了一个期限。

“救你一次性命吗?凡人的寿命如此之短,就算你一辈子无病无灾,也总是要死的,所以我总是有机会的。”艾迪尔斯心想,“而且——我们魔鬼非常地遵守契约不错,但是,你居然敢于跟一个魔鬼签订契约,那就不要怪我啦。”

艾迪尔斯想到此处,迅速地用它那制造梦境的能力,制造出一份精美的羊皮纸契约。契约上用通用语清楚明白地写上了年轻人提出的条款,条理清晰,面面俱到。不要小瞧这份契约,即使是在梦境中生成的,它依然拥有着强大的效力。只要契约双方自愿地在这份契约上签下姓名,无论是真名还是假名,契约的强制力都将生效。

年轻人随意地浏览了一下契约上的通用语条款,然后盯着契约上那些精美的花纹笑了起来。这是魔鬼们惯用的伎俩,魔鬼们的狡诈就跟他们的契约精神一样出名。虽然签订了契约就一定会遵守,然而在签订契约之前,它们有无数的小手段让凡人们上当,比如眼前这样的——在契约上将魔鬼语写出的条款伪装成精美的花纹。

“看起来我又被轻视了呢。”年轻人笑着说,“我好心提醒你一句,虽然我觉得你比较有用,如果你一直不识好歹的话,我也就只能放弃了。”

梦魔不甘心地收回契约,然后再次生成了一份。这次的契约上干干净净,再也没有了那些古怪的花纹。年轻人不笑了,他握着梦魔的手开始慢慢地收紧,艾迪尔斯再也没有了任何的侥幸心理,两把将那份契约扯碎,再次生成了一份契约,并主动签上自己的名字。年轻人“哼”地一声松开了手,他将契约反反复复打量了几遍后,才慢慢地写下自己的名字:班恩。


出乎艾迪尔斯的预料,班恩在将它收为奴仆后并没有过多地使唤它,而是从艾迪尔斯处仔细了解了它所知道的梦魔一族的相关信息后就将它放任自流了,只是偶尔会将它召唤回来让它讲述一下最近发现的有趣的消息。其余的时间里,艾迪尔斯依然在每天晚上悄然入侵他人的梦境并吸收养分。随着它渐渐地成长,它的能力也越来越强,已经能够一次入侵多个人的梦境了。

转眼数年过去了,艾迪尔斯变得越来越强大,然而班恩的意识海给它的感觉还是无边无际,这时它才意识到当初的自己是多么的愚蠢。好在班恩一直没有拿它怎样,这也是它一直在暗自庆幸的。


这天,被班恩召回的艾迪尔斯突然急切地对他说:“主人,我感觉到我们梦魔一族的族长也来到这个世界了,我感受到了它的召唤。作为梦魔一族的一员,我不能抗拒这种召唤。”

班恩似乎并不是特别惊讶,同意了让艾迪尔斯响应梦魔族长的召唤。

接受了族长召唤的艾迪尔斯才发现,它并不是唯一一个响应了族长召唤的梦魔,梦魔一族的成员们,全部到齐了。更令它惊讶的是,它的这些同族们现在也变得异常强大,看起来它们和它一样,已经来到主物质界很长时间了。


下层界,灰色荒野。自从太阳神的天使大军不知为何加入了本属于魔鬼与恶魔的血战之后,魔鬼的地狱军团就开始节节败退。地面上,各种魔鬼与不同种族的恶魔、天使战做一团。有趣的是,虽然有着共同的敌人——魔鬼,但是由于恶魔与天使永恒的敌对关系,时不时的会有恶魔向天使发起进攻。而天使们则不甘示弱,凌厉地发动反击。然而,不论如何,地狱军团还是以极快的速度败退着。看这架势,即使说恶魔与天使联军能一直推进到九层地狱的最底层也不是不可能的。

突然间,地狱的方向出现了一条巨蛇的幻影,一个高大的身影在这道幻影里若影若现——那是地狱之主,阿斯摩蒂尔斯的身影。接着天空中出现了一轮金色的太阳,一个金光闪闪的身影在这轮太阳中若影若现。感受着太阳神那强大的力量,地狱之主却皱了皱眉:“你已经强大到不屑于用全部的力量与我作战了吗?”太阳神却没有回答,挥手向着地狱之主发出强大的一击。在祂的攻击路线上,无论是魔鬼,还是恶魔,都纷纷消失了。阿斯摩蒂尔斯吃力地接下了这一击,返手向太阳神攻去……

这天夜里,就在太阳神与地狱之主交战的时候,所有的太阳神信徒都做了一个梦。他们梦见,他们强大而不可战胜的太阳神,在地狱里被一条巨蛇拦腰咬断,接着,便陨落了。与此同时,太阳神的光辉突然黯淡了下来,阿斯摩蒂尔斯的全力一击结结实实地打在祂的身上,祂却没有做出任何阻挡的动作。金色的血液雨点似的洒落在地面上,被这些血液沾染上的邪魔们无论强大与否,都燃烧了起来,肉体与灵魂一同化为灰烬。凄凉的号角声响起,天使们诧异地开始撤退。恶魔们见势不妙也开始转身逃跑,魔鬼们却发起了绝地反击。


主物质界,班恩凝重地望向天空,看着那轮在半夜时分出现在天空的太阳。这轮太阳散发出金色的光辉,然而这些光辉仿佛在抽走太阳所蕴含的光明,使得太阳越来越黯淡。艾迪尔斯突然出现在班恩身边,惊恐地叫喊着:“主人,救我!”与此同时,天空中的一道光辉像一柄利剑一样向它刺来。班恩伸出左手,挡住了那道光辉,他左手上那只黑色的手甲渐渐地开始融化,接着化为一片青烟消散在空气中。

在发出最后一道光辉之后,天空中的那轮太阳消失了,周围再次变得漆黑一片,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梦魔一族完了。”艾迪尔斯喃喃地自语道。


第二天,早已过了日出的时间,太阳却没有像往常一样正常升起。周围渐渐响起了哭声。“太阳神陨落了!”“神使们在与魔鬼的战争中全军覆没了!”不时有悲怆的声音喊道。在这片悲痛的气氛中,一个披着斗篷的小姑娘慢慢地向前走着。几缕金色的发丝从小姑娘的斗篷中调皮地伸出,斗篷的后面微微凸起,仔细观察的话,能够发现那竟然是两只翅膀的形状。小姑娘的怀中抱着一个金色的盒子,盒子的缝隙处隐隐透出金色的光芒。

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我知道你要去哪,这一路上会很艰险,让我陪你一起去吧。”小姑娘转过头,看到一个穿着明黄色衬衫,背着鲁特琴的年轻人正站在她的身后。不知为什么,小姑娘心中突然升起了一种安全感。她轻轻地点了点头,两个人一起向着本应是太阳升起的地方走去。


三天后,黎明之光再次照射在了大地上……

续篇:复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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