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了有半个钟头,李宏大已经走了,双双才姗姗赶回来。她推开按摩时的门,直勾勾地盯着我。她没穿工作的黑色短裙,而是穿着T恤衫和休闲裤。我问她为什么这样看我,她伸出三个手指头来。
“都三个星期了,你死哪去啦!”
“最近真有点忙……”
没等我说完,她一跃将我扑倒在床上,并把整个身体都压上来。“我要吃了你!”她张开濡湿的嘴,仿佛真要咬我,却最终将嘴唇贴在我的嘴唇上。她吻我了!她用嘴唇吻我了!我感觉身上有股电流经过,随即闻到她嘴里一股酒气。在接吻方面她显然比我有经验。我浑身战栗,急不可耐想要脱她的衣服,她却一把将我推开。
“我刚才买了条裙子,穿给你看好不好?”
“呃,好。”
她跳下床跑出按摩室,一会儿换好衣服又蹦跳着来到我面前。那是一件白色的连衣裙,肯定不是用来接客穿的。裙子简洁大方,她看上去也清纯了许多,也许这更符合她的可爱气质。
“好不好看?”
“好看!”
“想不想要?”
“想要!”
她又扑到我的怀里,我抚摸着她,把她的衣服连扯带拽地脱下来,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刺激。当她只剩一条内裤的时候,我有点犹豫了,不知该不该下手。我抬头看看她的脸,她醉眼迷离地说:“你真坏……”我没再迟疑,一把扯下她的内裤来。
那是一个终身难忘的夜晚,那是我真正的“第一次”。她有些忘乎所以了,喉咙里抑制不住地想要吼出来。我却意识到外面能听见我们的动静,而我们已经做过头了。我用嘴紧紧堵住她的嘴,尽可能地降低声响,然而就在最后那一刻,我自己也控制不住了……
结束之后,她好像有点醒悟了,不紧不慢地穿起衣服,一句话也不说。我一直心怀忐忑地看着她,不知该说什么好。我伸手去抱她,她又顺从的倒在我怀里。忽然外面有人敲门,是老板的声音,用湖南话说了句什么,大概是“时间差不多了”之类的话,双双不耐烦地回了一句,好像是“这就完了”。她站起身来对我说,我出去了,你再休息一会。然后开门去了外间。我穿戴整齐走出去的时候,双双站在门口一直盯着我,我把钱直接给她,她依然只收我一百六。临走时她低声对我说,下次一定要早点来。
我的脑袋一直处于晕晕乎乎的状态,注意力总也无法从刚才的冲动里摆脱出来,一眨眼就想起双双那濡湿的嘴唇,酥软的身体,还有她洁白的衣裙,忧伤的眼神——她别时的目光真把我给刺痛了。回到家里我直接去卫生间冲了个澡,竟担心起被她染上艾滋病,在下身打了好几遍肥皂,依然有些不放心。我谴责自己不该怀疑那个单纯的给过自己无比幸福的女孩,但依然认为如果还有下次一定要戴上套子。我忽然又开始担心双双是否会怀孕,这似乎是个更有可能的结果。她平时只做按摩不做那种服务,应该不会采取特殊避孕措施。如果有一天再次见到她,她说她怀孕了我该怎么办?我会转身跑掉吗?
那又是一个不眠之夜。我这个人遇到事情在理出头绪之前总也放不下。首先必须从新界定我跟双双的关系。如果我还有一点良心的话,一定会承认我们的关系已经超越了按摩女跟顾客的关系,除了金钱跟肉欲之外,还多了一份浓郁的感情。她给予我的,显然已经超出那两张钞票的分量。尽管到目前为止,我们既不知道对方的姓名,也不知道对方的联系方式。我曾想跟她要个手机号,又担心一旦私下联系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她没有伤害过我,她赐予我的只有快乐,事到如今我该如何对她?我是否应该让她做我的女朋友?
想到这一步我竟有些兴奋起来,我觉得这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我们都是外地人,只要我不嫌弃她,两个单身男女搭伙住在一起,生活上有个照应,感情上相互慰藉有什么不可以呢?而且这样还能省下一笔“嫖资”,经济又实惠。但是稍微往深里一想又感到顾虑重重。就算我在观念上能接受她,我身边的人呢?比如隔壁的孙野,如果他知道了双双的身份会怎么看我?如果想隐瞒能瞒得住吗?她每天晚上十二点以后才下班,跟鬼似的回到家里谁能不起疑心?万一哪天孙野也去做按摩正巧遇见她怎么办?好吧,就算我能把心一横,完全不管周围人的眼光,任自逍遥快活,我们的性格、行为方式差异如此之大,能保证在一起会生活融洽吗?就算每一对男女都有差异,关键靠磨合,我们的未来是什么呢?你把人家当什么看待?当做情人吗?你既没钱又没有对未来的许诺人家凭什么做你情人?当做可以考虑结婚的对象吗?如果是这样你是否还能接受她目前的工作?叫她改行她还愿意塌下身子赚点辛苦钱吗?人家千里迢迢来到北方不就为了多赚一点吗?再说,她学历不高和个子也不高,将来生孩子会不会影响下一代……
然而我仍然认为自己对她是有责任的,我不能辜负她对我的一片心意。我甚至在想,如果她真的怀孕了,我肯定会负责到底,这都是命运的安排,我必须得认。不知怎的,我现在越来越相信命运这玩意儿了。
大约又过了一周时间,我每天都在对双双的思念中度过,终于熬不住了,决定提前去看她。不料我那次去店里依然没有看见双双。老板告诉我,双双请假了,可能家里有点事。我想她大概以为我至少半个月才会去找她,所以放心请假回家。老板说,换个妹子给你做呗,体验点新鲜的。因为她认识我,我竟不好意思拒绝,再加上心里还有点尝鲜的欲望,便顺从她的意志,跟那个杀马特发饰的女孩进了按摩室。初次接触我依然有些拘谨,不好意思动手动脚。她服务的尺度却比双双平时要大,说话也更加逢迎,但做完之后我就把她忘得一干二净。
又过了一个星期,我又去找双双,然而她依然没在店里。我问老板双双到底去哪了,老板说,自她上次请假就没回来,我们也联系不上她。我问,她请假时没说什么原因吗?老板说,她说去见个朋友,也没细问。她自己租房子住,不跟我们在一起。我们这行流动性很大的。我一下蒙在那里,不知该如何是好。我真后悔当初没给她要个联络方式,现在想找她都没地方找去。
几天后我路过那家按摩店,发现她们关门了,门口贴着店铺出租的告示。我心里泛起一阵凉意,不知这里发生了什么。我的双双到底去哪了?你为什么不再多等我几天?你怎么会突然人间蒸发了呢?我想起她最后和我离别时那伤感的眼神,“下次一定要早点来……”顿时有种天地迷惘痛彻心扉的感觉。
从那以后,我经常有意无意地到那家按摩店周围转一转,希望有一天能跟双双在街上邂逅。我甚至在想,她或许也在找我,也会经常来这里等着与我相遇。然而并没有任何收获,她在我的生活里彻底消失了。有时我想,这难道又是老天给我开的玩笑吗?是否我命中本不该跟一个按摩女结合?那我的命运到底应该怎样?我真有些不知所措了。
我这个人很少迷失方向,似乎总是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然而当我回过头来审视自己走过的路时,忽然发现自己就像希腊神话里的西叙福斯,时刻努力着将一块巨石推向山顶,可是每当巨石快到终点时就会脱手滚落下来,一切又从新开始无休无止。莫非我也因为太狡猾而受此折磨吗?
孙野大概发现我这阵子没精打采,便约我晚上出去喝酒。他显然心情不错,他觉得我也应该跟他一起高兴,于是我就努力装出高兴的样子。他一开口就要了两大杯扎啤,说我们今天晚上不醉不归。
“振哥,我现在是深有体会呀,只要你肯下功夫,不怕麻烦,这个世界上没有办不成的事!”孙野拍着我的肩膀,发自肺腑地说。
“你那个移动互联网的项目搞得怎么样了?”我问道。
“咱今天不谈那个,那都是小事儿。”他摆着手说,“咱今天就谈谈想法,谈谈人生。我觉得我跟你还是能往深里聊的,跟那些熊孩子只能胡拉八扯,一点意思都没有。”
我一直也不清楚孙野到底是干嘛的,好像三天两头跟人搞项目,而且行踪不定居无常所,这里只是他的临时栖息地。他为人很场面,到处都有朋友,随便一个电话就能叫来一帮人;但有时又仿佛形单影只,一个人能憋在家里好几天。我觉得我们不是一路人,他却有点把我当知己的意思。他把我当知己,我便也把他当知己了。他一直称我为“振哥”,其实年龄并不比我小,社会经历也比我丰富。
“问你个问题,你说这世界上每个人最关心最在乎的是什么?”他提着酒杯,目光笃定地看着我。
“是什么?”我知道他是想自己回答。
“就两个字,利益。”
“嗯,没错。”
“这是世界上最简单的真理,也是最有效的真理。你只要知道别人心里想要什么,然后不惜一切代价去满足他,天底下没有办不成的事!”
“是吗……”
“我现在准备买车了。我还没有房子,但是我必须先买车,而且得买个二十来万的,我贷款去买。我已经下决心了。”
“好啊,有魄力。”
“我这个人就这样,认准了一件事,只要能办成,叫我干什么都行。我不怕吃苦受罪,我也不怕别人骂我。”
“呵呵。”
“振哥,你知道你最大的弱点是什么吗?”
“什么?”
“你太本分了。你本来有十分的能力,你只表现出五分来。我就不一样,我只要有五分的能力,我能表现出二十分来。现在是什么社会?你虽然有能力,没人给你机会啊。说老实话,就凭咱哥俩这本事,只要能豁出来干,我告诉你,打遍省城无敌手!绝对的!”
“呵呵。”
“你别笑,我说真的。虽然我现在也没钱,但我做过很多事,我也干过销售,我知道钱是怎么来的。我告诉你,只要我能做成现在这个项目,我就彻底翻身了。是什么项目我还不能跟你说,以后做成了你就知道了。”
“哦。”
“不说这个,咱继续探讨人生。说说你吧,最近为什么这么颓废?”
“有吗?我挺好的。”
“不会是失恋了吧?”
“没有……”
“你这种人啊,除了失恋,别的事情根本打击不着你。”
“是吗?”他这样的评价使我感到新鲜。
“说说怎么回事,我帮你分析分析。”
“都过去的事了,真不是你想的那样。”
“别不好意思,我这方面的经验肯定比你丰富,我处过的女人能组个加强连了。”
“这算什么,花钱找小姐就是了。”
“我从来不嫖,我嫌她们脏。我找的都是良家妇女。”
“呵呵。”我感觉心里有点不舒服。
“你别不信,我跟你说,世界上没有比搞女人更简单的事了。”
“是吗?你好像也失过手吧。”我想起上次喝酒他说当备胎的事,有心刺激他一下。
“那倒是,不可能每次都得手。”孙野有点脸红,“其实我就失手过一次,本来想泡人家,结果自己把感情搭进去了,被人家钓着走。所以动什么也别动感情,心不狠站不稳。不过大部分女孩子还是挺好搞的,越漂亮的越好搞。”
“说来听听。”
“还是那句话,世界上每个人最在乎的都是自己的利益,只要你明白女人心里想要什么,她就能跟着你走。”
“女人好像什么都想要。”
“说明你对女人了解了一半。”
“那另一半是什么?”
“只要有了感情,其它什么都可以不要。”
“呵呵,这个倒也能理解。”
“你交往过几个女朋友?”
“有几个吧,怎么了?”
“最深的发展到什么程度?”
“什么意思?”
“上过床吗?”
“你问这个干嘛?”
“这个问题很重要。”
“上过。”
“那我就奇怪了,上过怎么还能分呢?”
“笑话,两口子还有离婚的呢。你不也分手多次了吗?”
“我不一样,是我踹的人家,我不想把女人带到家里,一起生活太麻烦。以我的经验,女人一旦和你上床,心就彻底交给你了,踹都踹不走。”
“也许吧……”我又想起双双来,心里一阵刺痛。
“你觉得谈恋爱最大的障碍是什么?”
“没钱。”
“说明女人还是不喜欢你,真喜欢上你倒贴钱她都乐意。”
“不会编瞎话哄女人开心。”
“编瞎话不是关键,关键是为女人编织一个梦想。”
“再就是……你总也猜不透女人到底在想什么。”我想了半天,终于说道。
孙野哈哈大笑:“女人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你替她们操哪门子心啊?你只要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就行了。”
我笑道:“我听出来了,你只是把女人当成一个物件,一个目标去争取,完全不把她们当成和你对等的人来看待。”
孙野说:“你说对了。你把她们当人,她们就会用人的思维来折磨你;你把她们当畜生,当阿狗阿猫,她们就会顺从你让你牵着走。其实社会上的事都是这样的,就看你什么心态了。”
我说:“这是一套流氓思维,可不符合自由民主的精神。”
孙野说:“我管不了那么多,只要能把事办成,怎么着都行。如果都跟你似的,凡事等想透了再行动,那什么事也别干了。”
我叹了口气,一股悲凉从心头升起:“也许你说得对。生活里有许多事,不是不明白,只是做不来……”
孙野端起酒杯,面带微笑地看着我:“那你就等死吧,谁也救不了你,振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