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转
1
陈宁醉酒的时候,比在公司时那副一本正经的模样要可爱许多。
就比如此刻,他靠在我的肩上,把玩着我的左手手指,像是爱抚又像是丈量。温热的呼吸就扑在我的颈部,痒痒的,让人想笑。
“喂,快起来。”我轻轻拍了拍他发烫的脸颊,“就要到你家了。”
“让我再靠一会……”他却像只大狗般地又蹭了蹭,在我耳边发出含糊的叹息,“什么时候你才能搬过来?”
准备推他的手顿了顿,我勉强一笑,重复着说过好几次的理由:“公司不准内部恋爱,我不想你被……”
“可我也不想再偷偷摸摸的了。”陈宁这次难得地坚持,捉住我的手在唇边一吻,“小蕾,我会对你好的,让我照顾你吧。”
被他突如其来近乎求婚的话打得措手不及,我下意识抽回手。他望着我的眼神炽热澄澈,哪里还有之前的醉意。
被这样的目光注视着,我很想不管不顾地点头,但最后的理智拉住了我。
“你今天喝多了,下次我们再说这件事……”我故意扭头看了看窗外,对装作什么都没听见的司机说,“师傅,麻烦您在这里停一下,再送我回锦江花园。”
陈宁重重叹了一口气,不情不愿地下了车,站在公寓门口眼巴巴望着我,活像一只被主人遗弃的大熊。
我终究还是硬不下心肠,摇下车窗冲他挥挥手:“到家给你发消息。”
他眼睛一亮,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傻呵呵地说:“小蕾,我知道该怎么做的,等我。”
跟醉酒的人果然没有什么逻辑好讲。
司机调头往回开,见他还站在马路对面,不禁“噗嗤”一笑,调侃道:“美女,你男朋友对你可真好。”
我脸上一红,知道路上的对话八成都被他听了去,尴尬地点点头:“嗯……是挺好的。”
“那你为啥还不同意啊?”司机大叔越发来了兴致,苦口婆心地说,“对你好就行,别的都是次要的。现在好男人可不多了,遇见一个就赶紧嫁了吧。”
听他声音跟我爸妈差不多大,也不知道是不是人一到这个年纪就尤其关心小辈们的婚姻大事。上次打电话回家,我爸还说我妈帮人做媒,没一对成功的。
果然,不等我回答,他又继续道:“我家那个不孝女,说什么自己是不婚主义,还丁什么克的。二十几岁的人了也不正正经经地找对象,嫁妆都给她白攒了!”
“现在的年轻人,想法跟过去不一样了,相爱容易相处难。”我望着窗外闪烁的霓虹灯,有一搭没一搭地陪他聊着,正好不用思考陈宁刚刚话语后的深意。
“嗨,结婚不就是那么一回事嘛!跟谁都是过日子,我跟我老婆吵吵闹闹,不也一起过了二十几年?”
大概是把我也当成了他女儿那样的不婚主义,说着说着,最后话题还是转到了我身上。
“听叔叔的没错,”他一个刹车,停在了我住的小区门口,说话的口气跟我爸妈一模一样,“人都得结婚的,不结怎么知道能不能过到一起去?”
直到我瘫软在出租屋的小床上,耳边仿佛还回荡着这个振聋发聩的问题,“人都得结婚的,不结怎么知道能不能过到一起去?”
可我已经……知道了啊。
想到今天陈宁眼中的深情,我心里就沉甸甸的,透不过气。但现在的我,真的无法给他任何承诺。只希望能多给我一点点时间,等我解决好那件事,再去考虑我们两个的未来。
2
第二天在公司电梯里遇到陈宁,碍于周围都是同事,我们视线交错又迅速分开,心照不宣地低头看手机。
“早。”他发来一个委屈的表情,“晚上有事,不能跟你一起吃饭了。”
“没事啦。”我用一只手打字,冷不防另一只拎着包的手被人轻轻握了下又放开。
只见陈宁不知道什么时候挤到我身边,嘴角噙着微笑,目不斜视地走出了电梯。
这家伙!
我回过去一个愤怒的表情,脸上却不由荡漾出甜蜜笑意。搞得同办公室的实习生盯着我半天,大惊小怪地问:“小蕾姐,今天怎么心情这么好,要发工资了吗?”
时间过得真快,看到她便想起自己认识陈宁的时候,也是刚进公司的实习生,到现在已经快两年了。
那时候我已经毕业有一段时间了,但还是什么都不会,连最简单的Excel公式都不知道怎么添加,常常被主管骂到狗血淋头,整层楼似乎都能听见她的声音:“教你两次了还不会?怎么好意思还留在这的?试用期考试我看你也过不了……”
所以当陈宁满脸不悦地拿着报表来我们部门时,听见他那句:“你们这个表是谁做的?”我瞬间就崩溃了。压抑许久的情绪随着眼泪全部释放了出来,我哭着说:“对不起,陈经理,是我……”
陈宁大概也没想到我的反应这么强烈,惊得一个字都没说就走了。
在周围同事异样的眼光中,我冲去了走廊尽头的洗手间。陈宁的话不过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却足够让我在厕所隔间里痛痛快快地哭上十分钟。
从镜子里看见自己满面狼藉的脸,可我没有勇气辞职,初来A市人生地不熟,还等着这份工资交房租。
更可悲的是,我甚至没有人可以倾诉。因为所有的同学、朋友……甚至连爸爸妈妈都以为我在B市过着自己快乐幸福的小日子。
为自己曾经的年少轻狂,我付出了从未想过的惨痛代价。
好不容易才平复心情回到座位上,同事们也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地做着自己的事情。桌上居然多了杯尚有余温的星巴克,底下还压着之前陈宁拿来的报表,错误的地方已经被红笔圈了出来,旁边写着:“不懂的地方可以问我,分机80019,陈。”
两人在一起之后,陈宁还拿这件事笑话过我:“你是不是韩剧看多了,以为用这种方式就能吸引我的注意?”
可惜我已经度过了刚开始工作的不适应期,将那场办公室里的大哭视为奇耻大辱,气得半天不搭理他。他又凑过来亲昵地捏我鼻尖:“恭喜你,小蕾,你成功了!”
工作逐渐步入正轨,感情也日趋稳定。陈宁开始流露出想安定下来的想法,每每说起他同学都已经生了孩子之类的话题,眼神中不免又多了些期待。
可我现在只想恋爱,不想结婚,也不希望因为公开恋爱关系而被公司调离现在的岗位。
某次窝在他的公寓里看电影时,我试探性地问他的打算:“你不是年底有望升职吗?这个时候公开不太好吧……”
“这怕什么,大不了去XX公司呗,他们都联系我好几次了。”陈宁说得轻描淡写,可我知道他为了这次晋升花了多少心血,又是多么的志在必得。
但他并没有要求我辞职或者换工作,这让我忍不住抱了他一下,他顺势给了我一个缠绵的吻。
电视机屏幕上,大理的秀美风光勾人魂魄。
我靠着陈宁的肩膀,开玩笑道:“不如我们一起去洱海开间客栈或者咖啡店吧。”
“好啊。”他不假思索地握紧了我的手,“等我们退休之后,孩子也大了,你想去哪就去哪。”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大概是每个女生心目中婚姻最完美的模样。
3
周末一早陈宁发来消息:“小懒虫,我在你家楼下了,快点下来。”
想着之前不小心看到的电子邮件,我终于下定决心发了条短信,又从抽屉里取出一个牛皮纸袋塞进包里。
一路上陈宁的心情都很好,边开车边跟着音乐哼唱,甚至没有留意到我层层粉底下的黑眼圈。
看着路边的景色越发熟悉,我脸色苍白,用尽力气才没有流露出半分情绪。
B市,这个让我伤透了心的地方,终于还是回来了。
陈宁一直开到某家著名的温泉酒店才停下,很有些得意地说:“惊喜吧,好不容易才订到的。”
他虽然提前说了会带我来B市度假,但并没说住在哪里。不过,因为订酒店时他填上了我的名字,系统把订单也给我的邮箱发了一份,包括他写的那一长串,关于烛光晚餐的备注。
与其说是惊喜,倒不如说是惊吓更多。
我没有力气说话,只能勉强给他一个微笑。
“累了?”陈宁伸手来接我的包,“先回房间休息一下吧。”
“蕾姐,”一个爽利的声音插了进来,“这么巧,你们住几号?”
周婉亭亭玉立,比几年前我第一次见到她时还要光彩照人。她站在西装革履的刘阳泽身边,连路过的门童都忍不住多看一眼,好一对郎才女貌狼心狗肺的璧人!
我冷冷一笑:“不敢当,我可没你这么不要脸的妹妹。”
刘阳泽显然没预料到会在这里见到我,看我的眼神仿佛要吃人,紧绷的嘴角暗示出他此刻很不高兴的心情。
我低估了周婉的脸皮厚度,她不以为杵,反而笑盈盈地挽过刘阳泽的胳膊:“怎么也不介绍一下?这位是……”
“你们好,我是小蕾的男朋友。”陈宁往前走了半步,目光转向面色阴沉的刘阳泽,“您是小蕾的……”
“前夫。”
“老公!”
那一对貌似登对的璧人口中却说出了截然不同的答案。我知道自己此刻的脸色一定很难看,但见周婉也不比我好到哪里去,心里还是觉得有几分痛快。
只是这痛快的代价,未免太大了。
“宋蕾,”刘阳泽盯住我,眸中竟然有几分恨色,“我们好像还没离婚吧?”
我望着周婉死死挽着他的手,只感觉好笑:“离婚协议你不签也不要紧,我们分居就快满两年了,我会向法院提出申请的。”
周婉再也忍耐不住,尖叫起来:“刘阳泽,你不是说是她不肯离婚的吗?你不是说你要娶我的吗?”
“小蕾……这是怎么回事?”陈宁如遭雷击,眼中满是不敢置信。
事到如今真相也无法再隐藏。我不忍心看他,低声道:“对不起,是我骗了你。其实我早就结婚了。”
“那你当我是什么?”陈宁气急败坏地爆了粗口,“我TMD还准备今天……”
他说到一半停住,怒气冲冲地走了。
跟预料中的结果一样,我扭头擦去眼角的泪,不想在我最恨的两个人面前哭泣。
闹成这样可真难看啊,我苦笑着想。这大概是我这辈子最难看的一天吧。比在公司大哭的那一次,或者看到老公出轨聊天记录的那一次都要难看。
庆幸的是,我已经不再是那个凡事依赖刘阳泽的,没长大的小女孩。
“周婉你先进去,”现场唯一冷静的刘阳泽开口,“让我跟宋蕾单独谈一谈。”
4
大堂吧里,刘阳泽给我点了杯卡布奇诺,被我换成了拿铁。想到之前陈宁买给我的那杯星巴克正是拿铁,我不禁出了神。
原来再久的习惯也是会变的。
我跟刘阳泽是大学同学,恋爱四年,很多习惯都已刻入骨血。学生时候都没什么钱,出去逛街也只能吃肯德基或者必胜客,但他总会记得在星巴克给我外带一杯卡布奇诺。
毕业时我们对未来去向有了分歧,他在B市拿到一份不错的offer,我爸妈则在家里帮我安排好了工作。
我被爱情冲昏了头脑,试用期一结束就辞职去了B市,但因为错过了招聘旺季,连续找了几份工作都不太理想。求孙心切的双方父母便提议让我们先结婚,等生了孩子再去找工作。不少大学同学都参加了婚礼,还笑称我们是本校的模范恋人。
曾经真心相爱的两人如今却变成一双怨偶,我不想把责任全推在他的身上,但出轨这件事无论如何我都接受不了。
相对无言,还是刘阳泽先开口:“小蕾,这段时间你过得好吗?”
他的虚伪让我想吐,B市到A市不过两小时车程,却从没见他来找过我。如今通讯发达,真想关心一个人,又怎么会联系不上?
“不管你怎么看我,但我从来没想过要跟你离婚。”他淡定地不像是一个出轨的人,“我们再重新开始好吗?”
我气得手都在发抖。是啊,若是让人知道他竟然结婚不到一年就出轨同事,大概十分有损他一贯塑造出的好男人形象。上次给家里打电话时,我妈还说刘阳泽又升职了,问我们到底准备什么时候要孩子。
我了解他,他也同样了解我。我为了自己的面子,可以帮他隐瞒真相和平分手。但心高气傲的他,又怎么能忍受是我这个一向依附于他的人先离开?
“你若是介意周婉,我可以打发她走。”刘阳泽自顾自地说,一如以前恋爱时对我生活的处处掌控,“但你也要跟那个人断干净。”
“你是不是有病?”我终于失去耐心,从包里拿出离婚协议摔在他面前,“从看到聊天记录的那一刻起,我们俩就完了!”
刘阳泽捏着那薄薄几张纸,脸上阴晴不定。
“想撕就撕,”我嗤笑道,“反正复印了很多份。”
婚后的生活并没有想象中的顺利。他刚进公司,工作压力很大,而我每天在家无所事事,两人逐渐没什么话题可聊。他频繁陪领导出差,甚至连以前喜欢用的聊天表情也都换了,我终于察觉到不对劲,在他的笔记本里翻到了跟周婉的聊天记录。
婚姻第一次在我面前露出了狰狞的真相,我永远记得那天自己从震惊、不敢置信再到绝望、心如死灰的种种情绪。
作为刘阳泽的同事,周婉甚至参加过我的婚礼。她年纪比我还小几个月,却因为上班早,早就褪去了稚嫩的外表,显出成熟女人的风情。再看看我和这个空荡荡的家,没有工作,没有存款,有的只是一事无成的自己……
往昔誓言已成空。趁着刘阳泽出差,我收起结婚照跟婚戒,留了份离婚协议,便一个人去了A市。
近两年不见,刘阳泽的耐性似乎好了许多。他轻轻放下协议,哑着嗓子反问:“我只是一时……你不是爱我吗?为什么连个回头的机会都不给我?”
到了现在他还要自欺欺人,如果只是一时糊涂,这两年周婉又算什么?
谁说,人一辈子只能爱一个人呢?
我以为自己心如止水,可在A市还是爱上了陪我一起奋斗的陈宁,只是遗憾没能跟他好聚好散。
离开酒店后,我坐在街角的公园长凳上发呆。
今天本来会是个好日子,陈宁订了钻戒准备在烛光晚餐时求婚。他以为我迟迟不答应是因为少一个仪式,却不知道我是一个骗了他感情的坏女人。
我只好发消息给周婉:“想让刘阳泽跟我离婚的话,两个小时内带他到XX酒店。”
这样做很蠢,而且会彻底毁掉陈宁和我之间的关系,但是我没有办法。我怎么能在他精心准备了一切后当众拒绝求婚,又或者是在接受钻戒之后再告诉他我已婚呢?
5
我没脸再回公司,直接寄了封辞职信过去,锦江花园的房子也退租了。
好在刘阳泽这次爽快地签了离婚协议,尘埃落定后,我如释重负地给爸妈打了个电话。
他们震惊地好半天都没说话,过了一会儿,妈妈才小心翼翼地问:“真的过不下去了吗?如果他……”
“没可能了。”我斩钉截铁地回答。
老一辈们总以为婚姻是件衣服,修修补补就能穿一辈子,可我还有大好青春,为什么要委屈自己穿一件破衣烂衫?
“那你回来吧,爸爸妈妈都在家等你呢。”
我忍住眼泪,尽量轻松地说:“不了,那混蛋赔了我一笔钱,我在外面散散心再回来。”
这一散心又是一年,大理比电影里拍得还要美,我盘了间小客栈,面朝洱海,春暖花开。来旅游的小情侣们在客栈墙上贴满了自己的愿望和憧憬,让人看着看着,自己好像也幸福了起来。
爸爸妈妈过来住了一段时间,见我气色不错,打扮得活脱脱像是个云南姑娘,也就放心了。院子前后都种满了鲜花,妈妈拉着我聊天,问我在这里有没有遇见喜欢的人,说她有朋友想给我介绍对象。
我笑嘻嘻地回答:“好啊,他愿意来大理跟我一起开客栈吗?”
以前的我一直追逐着刘阳泽的脚步,放弃了自己的人生。现在我只想好好经营生活,不管将来在哪里,都能保持自己独立的人格,不至于输到一无所有。
我没有刻意在前同事面前隐瞒自己的行踪。或许是因为还心存希望,也许哪一天,陈宁,或者什么别的人会推开这间客栈的门。
挂在门前的风铃响了,我听见外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请问有人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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