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躲闪的目光,还是被她捕捉到。别去想了。她安慰我。我走过去,将饭桌旁边并排的两把椅子,拖过其中一把、坐到对面,她默默坐下,将两个白面馒头、一盘红烧肉、一盘西红柿炒蛋、推到饭桌当中。我胡乱吃了几口,便放下筷子。不好吃吗?她咀嚼着、放下手中小块馒头,不是,我望着她背后。下午回到家,我的心思,始终被那张纸,拽拉着、神不由己。好几次,我试图从她身后、那条米色落地帘子遮挡的窗台上离开,拽回眼睛,那张纸上的内容,我和她都很清楚:4A纸大小的一张诊断报告,躺在那里,我眼里就是一张病危通知,报告栏醒目打印着:腮腺炎引起的睾丸继发性病变,导致不育。
没事的,就三天,想开点?她故作轻松、嫩黄光洁的脸有些迟滞,嘴角不易察觉地露出几丝微笑 。是的,我说, 一阵酸楚不禁涌上眼眶,希望会有奇迹。我眨眨双眼,掩饰自己。壁灯温暖的映照下,她修剪齐整的短发,随着她头部轻柔摆动,闪烁出耀眼的金黄。 看什么呢?不认识了吗?。她再次打破沉闷,我说:你真好看,什么?你说什么?。我和她的眼神触碰一起,我又说了一遍:你真好看。就今晚吗?她紧接着又追问,我僵硬地笑着说:永远。她前额耷拉下的长发, 挡住她半边脸,摇摆头的时候,她伸出左手、翘起四根手指头,用中指揉了揉湿润的眼帘,她也在掩饰,和我一样。人就是这样,面对将要的失去的,真的会后悔以往的忽略与粗心。 她细嫩光滑的脸上,柔和的光泽更呈现出成熟女人,特有的妩媚。我再次回避她的注视,眼睛在客厅留恋。这熟悉空间里的一切,看什么呢?我不好看吗?她用了这句粗俗的话,分散我恍惚的心情。人就是这样,面对将要的失去的,会后悔以往的粗心与忽略。此刻面对她的百般柔顺,我怕真会改变决定。短痛总比长痛好,对她是,对我也是。我心里这么想。
从医院出来、我和她是步行回家的。她说医院里空气不好, 她偎依着我,就像我和她刚恋爱那样。我迟滞、麻木察觉到,她是用这种方式慰籍我。大学毕业后、一次同学聚会上,由同学撮合,我和她相爱了,不久、我们租下这套家具、电器齐全的套一居室。她在一家文创公司做文案策划,我在一家营销公司从事机电销售。春节假期,经双方老人认可,我们准备十月份举行婚礼。 上周我们去做了婚检,取结果那天、婚检人员当着我和她说:结婚是可以,但要有思想准备,大夫扫视我们几眼,最后盯在她的脸上,我们紧张的话也讲不清楚, 又安慰说,也有治好的,她赶忙插嘴问:手术吗?大夫点点头,大夫沉吟片刻对她说,这样吧,我让化验室、再核对一下他的报告,几天?她忙问大夫,三天左右吧,如果需要再考虑手术 ,你们看如何?大夫侧身对她说到。我和她赶紧点点头,留谁的电话,大夫拿起笔,我的吧。她跟着回答大夫。 她拽了拽目瞪口呆的我,走出医院,残酷的现实面前,我不得不考虑,结婚后的后果,上个月、应邀参加同学女儿的周岁宴请,回家路上她还问我,你说、 将来我们的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 ,记得我说:你好好的就行,孩子么,无所谓,没想到一句玩笑话,竟然被我一语成箴。
这一切来的如此突然, 从不抽烟的他,去超市买回包中华烟,躲到厨房里连续抽了半包,任凭她撕破喉咙喊他、甚至骂他,半响他脸色煞白、手扶厨房门框,酒鬼般晃着,扑倒地板上。当天晚上他挣脱她苦苦的求劝 ,坚持睡到沙发上。他们租的这套房子是小户型,一层、房门冲着马路。卧室与客厅连体, 他在沙发上辗转反侧,她想,恐惧与绝望,过度的负荷是会改变一个人,但没有想到他会这个样子。第二天上午他醒来, 头发蓬乱,脸上没有一点血色,一夜间、他两个颧骨仿佛小山般凸出。她紧紧抱住他。她说;大夫不是还要复检吗,什么结果,她都能接受。他摇摇头说:不可能,为了你的今后, 放我走吧。不,她声嘶力竭大喊,不。 为此她请了一周休假,为的就是家里陪伴他, 百度里有关这方面的病案,她逐条搜寻、对比。并委托中医院当大夫的闺蜜,想法帮她弄个偏方,她是相信偏方的, 前些年她二叔得了一种怪病,痛的满地打滚,医院大夫手足无措情况下,一位陪床的老人,让大夫拿来一根扎针,在二叔后背,由上而下依次、扎了八针,每处针孔捏出些紫血,紫血被棉球吸附后,像朵朵没有盛开的玫瑰。半小时后她二叔就像没病一样,自己走回家去。 闺蜜回复说:病症确定后,大夫才可下药,她这才想起,还要等两天大夫才会有消息,可这消息是否手术可以治愈?中药能否有作用?。都还未知。 他什么时候进的卧室,她都没发现,直到他穿上那件红色短袖体恤,背驮鼓囊囊地那只黑色双肩,站到门口,为时一晚他打开门,已经走到大街上, 他紧赶几步,大声喊着他的名字:王波,王波。他头也没回, 右边手里、手提红色购物袋,步履似乎很沉重,晃着肩膀,走进夜幕。
临走前,我留了封信,纸写的,信中我告诉她,我已经辞职回到老家,今晚12点的过路车。我请求她忘记我 ,尽早找到新的归属,真诚地祝福她。
他走后第三天,她接到大夫电话通知,电话里大夫首先向他们表示歉意,大夫最后说:因为化验人员的失误,错将别人的化验报告,打印成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