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朋友不知你山居过吗?就是像一个山民一样生活,更像一个隐士。我想没有,我想有的,心隐就是隐。我曾经做过近三个月的隐者,主要是为了看书。那段日子无法复制,虽然历史有惊人的相似。许多年后我再次回忆时,恍若仙境。
那个地方梅岭深处叫乌井水库,两山之间有一片谷地,水坝底处有几间房子,似腾空架起,溪水从房下流过,人就在水云间,这段日子也可叫做“云水生涯”。我问了下管理员,他让我住了下来,他离我的房子有一里地远,山林掩映,偶尔能瞧得见,山色苍翠,异常幽静。白天阅读,有风自山巅飘下,苍翠里阳光也似洗过一样,溪水是不绝的。也许你会问没有蛇吗?有的。可是他们也许嫌我清贫不来造访我,不像那次的奇遇。我若饿时,就从一条小路走到梅岭脚下的小镇上吃东西,往往是清晨出门,吃过早饭,带回下午的饭,很清苦。
有时我也会走上水坝沿山道向深山走去,因为深处有一古寺,只有两个和尚。寺名法圆,相传李渊李世民父子曾在此歇息,后人为纪念他们,在庙前立了两条盘龙,晨昏之时,我于山脚下仰望却有一股龙气上升。平日里香客布施,也够两和尚吃用。
一天都很静,时间久了,世界会忘了你,你也会忘了世界。偶有游人到此,也多是情侣,都会慨叹,这儿也有人住?他们听见我在屋里高声朗诵或读写,不敢相扰,默然离去。
有山挡着,太阳问候我的小屋总是很迟,可西面又被遮挡,所以太阳走得又很早。而一旦到了夜晚,这儿就彻底宁寂了,虫鸟的鸣声特别的细碎,萤火虫就在梁间飘忽,亦见我人影绰约,若遇好月色,一派澄澈宁静。我大多数时间不点蜡烛,因为一日的读写人也疲了,躺在床上想入非非,偶尔透过浓黑的山林于依稀间见一里外的灯火,婉若鬼魅,感觉自己如夜行大海之上,在浪间颠簸,飘忽飘忽,夜枭的叫声让这个谷地更添鬼气,可是溪水是一直喧响的,到了夜里就更加清脆。
若遇大雨如柱之夜,听雨到天明,真舍不得睡去,如果第二日放晴,走出屋子就像诺亚步出方舟,又一个清新朗润的山野还给我了。空气是那麽潮湿,甚至鱼儿也完全可以从门里进来,从窗子里出去,在房间的空气中畅游。(有些夸张)
和尚的斋饭很简单,野菜或稀粥加馒头,午饭大米饭,菜有竹笋、野木耳、蕨菜、野芹菜,油极少,盐倒放得均匀,葱是不吃的。有时山下有人请他们做法事,都是豪华轿车,一溜烟走了,留下一个空空的寺庙,门也不锁。每天我听着佛音心也沉静,也更加淡定,两个和尚曾劝我出家,我不能不吃肉,我不能没有爱人,所以我只能做个精神的出家者,肉体永不出家。
那段日子完成了十三个短篇,似乎每天都有写不完的故事。
当秋凉时,木叶脱落,溪水细瘦,乌井水库澄澈深绿,若遇好天气,则是一汪碧蓝的眸子,穿透人的心灵。乌井水库四周是赤崖,很有赤壁的味道,有时,我坐在水边的石椅上一天也不觉烦,我觉得那时我就是梭罗。
护林员又从我门口走过了,他认识我的。
“秀才,秀才,注意防火,远近都知道你这一盏灯,一定要小心哦!”
“晓得啦!多谢,多谢,(谢在南昌话里读下)”
“不客气嘛。”
护林员穿一身迷彩,一米六左右,眼睛黑亮,六十上下,挑着一面旗,迎风招展。
离水库三里地的地方有一所中学,不经意间我进去看看,一打听正好缺一名语文老师,我就成了语文老师。校长让我搬进学校,我说在乌井水库住习惯了。每天天未亮就起床,然后步行去。也许闲久了就想做点事。那所学校叫棱上。学生们喜听我的课,我带他们认识了另一个世界。
中午一餐在学校吃,许多学生早晨来时自山中采来许多野菜,放下菜就跑,没等我们说谢谢,纯的让我汗颜。在周末的时候,学生带我去附近山洞里玩,山洞很深很凉,有时不知走了多久,出来时却是另一片山村,似那个捕鱼的武陵人误入桃花源,村民们在溪水边洗菜洗衣,而水就是洗不脏,沿溪桥而上是一小片一小片的民居,白墙灰瓦,春天里溪水边全是油菜花,那房子远远望去如江南秀丽的女子,翩然至你身边。
在山村里一个人行走,有时一头耕牛与你狭路相逢,你不知是让还是不让,正思量着,耕牛已给你让开道了。这儿的狗没有野性,见人反而怕,畏缩着呜咽,反倒让你可怜了。
山居虽好,久了也会乏味,没待上三个月,又出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