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烧寨的日头正烈,土路被晒得发白,脚踩上去能感觉到热气顺着鞋底往上爬。我和李福并排坐在路边的土坎上,望着远处起伏的玉米地,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就从这儿开始,”李福忽然用脚在地上划了个圈,“搭个棚子,高到能站直身子,用茅草当顶,下雨的时候听着声儿肯定舒坦。”
我往圈里扔了块小石子:“得留个窗户,不然太闷。窗口对着那片野树林,开花的时候能看得清楚。”
我们就这么规划着,没有木料,没有工具,连一根像样的树枝都没捡,只是用眼睛丈量着路边的空地,用嘴描绘着想象中的样子。李福说要在门帘上画只老虎,我说要在墙角堆些干稻草当坐垫,说着说着,两人都笑了,笑声被热风卷着,飘出不远就散了。
这时,有缓慢的脚步声从西边传来。转头看,是个老奶奶,手里空着,什么也没拿,就那么拄着根竹拐杖,一步一晃地往前走。她穿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领口有点歪,头发用根黑布条松松地扎着,几缕白头发垂在脸颊边。
她走到我们面前,停下了,眼睛半眯着,像是在辨认我们,又像是在看我们脚边那个用石子划的圈。“这是……谁家的地?”她问,声音轻轻的,带着点沙哑。
“没人的地,奶奶,”李福直起身,“我们在瞎玩呢。”
老奶奶哦了一声,视线移向远处,又慢慢收回来,落在自己的鞋上。她的鞋是黑布鞋,鞋头磨出了个小洞,露出里面的白布袜。“我要回家,”她说着,往西边指了指,又不确定似的摇了摇头,“可我记不清路了。”
李福往旁边挪了挪,让她坐在土坎上。“您家附近有啥?”他问,“有树吗?或者井?”
她想了一会儿,手里的拐杖在地上轻轻敲着:“有棵梨树,老梨树,比我岁数都大。”她抬起手,比划着树的样子,“枝桠往南边歪,夏天能盖住半个院子。”
“那我们送您去找找?”我说。
她点了点头,被我们扶着站起来时,身子晃了晃,赶紧抓住我的胳膊。她的手很凉,指腹上有层薄茧,攥得不算紧,却让人觉得不能松开。
我们陪着她往西边走。她走得很慢,每一步都要顿一下,像是在确认脚下的路是实的。
走了差不多一个几十分钟后,路边的房子渐渐少了,远处的山影越来越近。她忽然停下脚步,往前面的土坡上看,眼睛里有了点光:“就是那儿。”
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土坡顶上果然有棵老梨树,树干粗壮,枝桠真的往南边歪着,叶子在风里轻轻晃。树下隐约能看见个院子的轮廓,矮矮的土墙,屋顶盖着青瓦。
“到了。”她轻声说,脚步似乎也轻快了些,自己拄着拐杖往上走。快到门口时,她回头看了我们一眼,脸上露出点笑意,皱纹挤在一起,像朵盛开的菊花。“谢谢你们啊,孩子。”
我们站在坡下看着她推开那扇斑驳的木门,身影消失在梨树的影子里,才转身往回走。太阳已经往西斜了,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咱的棚子还搭吗?”李福问。
我看了看天,又看了看西边那棵老梨树的方向,笑了:“明天再说吧。”
风里好像有梨树叶的清香味,淡淡的。我们脚边那个用石子划的圈,已经被风吹来的尘土盖得模糊了,可心里却好像比刚才踏实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