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铃兰 第八章 暗潮汹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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杳杳明灭的光亮中,看不清面目的男人一脸的凶神恶煞,他伸着长长的舌头,手中提着明晃晃的好大一把尖利刀器,刀尖上还犹有血在滴滴答答的滴着,丁默邨害怕极了,他不住后腿着,但他每退一步,那人便逼近一步。周遭弥漫的血腥臭气四溢着,满目皆是鲜红,男人的眼眸,亦是鲜红,尸体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都是丁默邨身边的人。丁默邨吞了吞口水,再回看那男人时,那人已然举起了白刃来,冲他的腹部狠命刺下去……

丁默邨忽的自床榻上惊坐而起,一骨碌就自榻上爬起来,惊的竟出了一颈子一脊背的冷汗。正惊魂未定,又听得门外的声响,以及呼喊他告知消息的人声,是以他很快的穿戴好了奔出来,原是凌援遇刺的消息传到了76号,此时还是凌晨,是夜丁默邨正好未归家去,就睡在办公室里,一听得消息,忙吩咐紧急通知,把部里值夜的一批人硬生生自床上拽了起来。

在家里安寝的也并不能幸免,他们也很快收到了消息,当然这仅限于行动处的倒霉蛋们,因为这样的事情与电讯处等无太大干系。丁默邨仍心有余悸,经胡令仪、凌援两案之后,他是真的怕了,他似乎都能预见到自己将来的境况,他也很有可能会在无知无觉中,在客厅里餐桌旁卧榻上甚至是洗手间里,悄无声息的被人干掉。

中统刚被捅了上海的一整窝,自然不可能,而这般娴熟的手法,也不太像是地下党这种没受过专业训练的特务干的。看着人陆陆续续进到会议厅里时,丁默邨就正很认真的思考着这个问题。指尖不自觉的敲击着桌面,发出“嗒嗒”的声响,密密麻麻的,仿佛雨季里暴雨席卷来时遭殃的玻璃窗户和雨点碰擦出来的节奏。他见此等大事唤他们一众人来,却还一个个磨磨蹭蹭的,顿火起了半丈,喊道:“敌人都把火烧到家门口了,你们一个个的都还不着急,还在这磨磨蹭蹭跟大姑娘似的!是不是都备好了后路,现在用不着为部里效力了,啊?”众人哪里敢做声,单“备好后路”这一条,就足够他们往地牢里走一遭的了。故他们只得唯唯诺诺的应着,任由丁默邨发泄这莫名而来的火气。

丁默邨是当真怕啊,虽说他整日都待在层层保护之中,晚上睡个觉都要在防弹的盥洗室里窝着跟寄居蟹似的,但即使谨慎至此,他仍旧不可能放心,哪怕没有戴笠,也会有另一个戴笠出现,除非新政府终于统一了全国,也平定了所有内乱,那才算完。单这,其实在场的人就没几个相信的,让人完全屈服于他国人的统治之下,那和天方夜谭也差不离了。他们本就是来谋生计的,哪有不为自己着想的?所以他们也多多少少都有留后路,只是当这件事情被摆到台面上来讲的话,那就要完蛋了。

周磬坐在桌旁,摆弄着手心里一枚打火机半日,一直到人都来齐,丁默邨的火气消下去了些许,他才收了进口袋里头。丁默邨自然是看见了的,但对于周磬,他是着实不想管的,毕竟周磬是“上边儿的人”,当初来时也是带了“功劳”来的,不管是不是“上边儿”给的功劳,但至少是划在周磬名下的,所以这个行动处副处长是不能轻易乱动的。不过周磬的问题顶多也就是不守时,再则平日里游手好闲一些而已,“上边儿”塞进来的几个哪个不是这般,说来周磬已经是好的了,所以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丁默邨暗叹了口气,不再思此,他蹙眉,双手交叉握着,清了清嗓子,说道:“昨夜之事想必大家也都知道了,现在上海的局势异常的紧张,且76号派遣出的卧底密档已失窃,故现在召集大家过来,也是为了合力想出个办法来应对。”

以沪西为首,这个上海的土地之上,连着几日乌烟瘴气,76号几乎是以草木皆兵的状态在疯一般的寻查地下人员。中统的地下重建工作被迫中止,并且方有成型的组织也被76号一举粉碎,不止于此,军统及地下党成员也都断了联系,地下工作难以开展。电讯处一波又一波的接连打压,使得上海的天空中静默许久几无电波的讯息。

李士群将目光自远处的天际收回,挪回到自己的右手掌心上,他细瞧着其中的纹路,又伸了左手反复摩挲着,良久后叹了口气,吴四敲门进来,递了封信件予李士群。李士群展卷细阅半刻,点了点头,吴四随即接过,到一旁会客处找了个烟灰缸,将信件焚尽,后退出办公室外。

电报机上红色灯光亮起,正忙着身边其他事务的电讯处林雪兮薛琬琰等皆丢下手头坐到桌旁,娴熟的戴了耳机开始接收无线电讯息。说来电报机这项发明也是神奇,仅靠这长长短短的变化就可代表不同的数字,再配上一本密码本,便可以传递任何言语。因为有线电报机必须事先铺线的设定,所以军事上的特务工作便以使用本作商用的无线电报机为主,这样一来,可传递及的广阔范围内所有的无线电报机都能接收到其发出的电波,所以密码本便成了重中之重的东西,一旦密码本泄露,整个组织内紧急信息的传递便就此瘫痪,直到新的密码本制成并安全传递出来方为止。毕竟人工的传递时间过长且安排不易,同时经手太多,安全系数上也是不足。

雪兮译毕,修长的钢笔那尖锐的笔头很快的在纸张上落下最后一个方正的字,笔锋刚劲,倒不是很像一个女孩子的字,但这也并不奇怪,雪兮自幼习的林父亲书的字帖,虽后来大些也有临摹卫夫人簪花小楷的字帖,但毕竟字体的成型多半还是要源自幼时,所以雪兮的字向来都如她自己所评价的一般:乍一看字,只觉书写者“雌雄莫辨”。

7769/1276/3394/2279/4783/6302/5561/6451/2241/6263/0197/0957/0073/3123/0105/1469/3325/2440/0978/6134/2557/3341/3342/1999/5681/5394/1906/4561:五日后晨田中洋子将至贝禘鏖路105号港梦酒店召开秘密会议,需护送。

雪兮面色如常,依固定手续将东西收好一并或存档或汇报往上,只是心底里默默记下。窗台上一盆吊兰蔫蔫的,微泛黄的叶子耷拉着向下,但也还好,毕竟它的枝叶本就是冲下坠着的,所以也没人再去理会它,只偶尔陈舜英那个被雪兮说是“善心一箩筐没处丢的姑娘”会来浇一浇什么的,但以近来这样的严峻形势来看,不消几日,这盆兰便真要死在这儿了。

彼时冯文莺正听得了跟踪雪兮的人汇报,说昨夜雪兮进影院后便失踪一直未出。心下正疑,便逢雪兮前来汇报,便作无意问:“瞧你有些疲累,昨晚没休息好?”雪兮也懊恼着呢,听这话,心下不禁暗暗叹气,谁让昨夜耽搁了那样久!又闹了大动静,一条街全封了出不去,只得猫在周磬家中暂避,哪有电影放那样久呢?还要加上他们准备和路上的时间。

雪兮摸了摸脸颊:“还好吧?很明显吗?哎,也没什么,就是和朋友看了场电影。说起来我还气呢,电影结束一群人一齐往门口涌去,把我好一顿挤!我和朋友都没来得及好好告个别,好不容易见一回!”

冯文莺微微一笑:“这样!也是,影院总会聚些舞女之类,陪这那的人去的,常是没规没矩。”

雪兮遂接话道:“是呢,昨晚我跟周处说起,他也这样说。”雪兮“哦”了一声,似是说漏嘴了一般,微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昨夜我看时辰还早,便去周处家中小坐。原先去过一回,所以倒也熟悉。”

冯文莺确实是诧异了,这雪兮,似与周磬的关系匪浅……她微眯了眯眼睛,随即唤了秦乐莺来。她对秦乐莺还是放心的,虽然近来她总在掂量着再多几个手下,但也没真想着要换,秦乐莺永远都是自己的得力助手,只要她没有叛心。但近来这丫头不知为何时常冷着脸,做起事来也没有以前那么积极。冯文莺蹙眉,当年她对秦乐莺一力提拔,对其恩情之大,但凡是个有心的都不该反。何况她也不是对秦乐莺就毫无防备了,这些年来都没放太多的权,秦乐莺就是想要自己屁股底下的这把交椅也得掂量掂量她自个儿的斤两啊!她秦乐莺就算有再大功劳资历,上面说派个人来接任不也就一句话的事儿?怎么也轮不到她。

街角的裁缝铺这一方小小的地方里,店老板兼伙计,统共也就这一个人,掌管这中的一应事物,剪刀飞转针线穿梭,如所有裁缝一般样,都热爱并忠于自己这微不足道的一份事业。他笑着接过雪兮递出的布料,择了处空地方摆着,继而好生送了雪兮离开。

街上人来人往,却无人注意到街角这家沪西最小却物美价廉的裁缝店里这唯一一个经营者转回过身去的时候,正自衣料中取了块双层的小布块出来,利落的一剪子下去,当中便见一张细细长长的书满小字的纸条。而半日之后,文鹤又曾乔装打扮作了一家仆,来此取走了一件衣裳。

次日是周末,雪兮与周磬预备着一起往周磬家去一回,不为别的,只为在狼窝之中,两头羊也好报个团生火取暖。雪兮亦托周磬递了请求上去,申请加入共产党,周磬笑言雪兮就将要超越他了去,近来任务的完成愈发熟练了不说,现下里竟然连双身份的间谍都做起来了。又交代了说自己这个妈嗓门儿特别的大,叫雪兮不要被吓到。

周母名秋月华,街坊邻居都知道,她的嗓门儿特别的大,雪兮也已然闻名,却也未曾想到竟然如此之大。雪兮方打发了车夫、挽了周磬的臂膀预备进门时,便听得堂内秋月华中气很足气势很阔传得很远音量很响的说道:“小茵啊,你瞧瞧你这媳妇怎么当的,秋伯穿这么少,你也不给添一件!虽说现在开了春儿,但晚上的风里头,你年纪小不知道,这年轻的时候有底子你可以造,可了劲儿的造!但是老了啊你就只有后悔的份儿啦!这天儿的风里头还带着寒气的,寒气这东西可了不得!着了寒气,那可是一辈子的事儿!啧啧,这要是受凉了可怎么好?我说了多少趟,这春要捂吧秋要冻啊……”

周茵着实听不下去,只得打断她道:“妈,您可就少说两句吧,我好不容易跑回来一趟,可不是来听训的。”

周茵的丈夫郑秋伯闻言笑了,如春风一般云淡风轻的笑容绽放,他道:“妈,我一向怕热,才叫小茵不要管我的。”

秋月华看着女儿女婿如此好,心里头高兴,笑的也高兴,笑的眼角纹路格外深刻清晰,她笑着嗔怪的看了女儿一眼:“你看,秋伯还向着你,这么说来,倒是老太婆我的错咯。”

周磬正携雪兮踏过门槛入堂,他笑道:“怎会?母亲大人说的,从来没有过错的,要论对错,都是儿女们的问题。”

秋月华见着是儿子,还携了准儿媳回来,嘴咧的快将合不拢了,她赶忙迎上去,一壁替儿子在干净衣裳上来回掸灰,一壁拉着雪兮的素手左右询问。直到周磬已然无法耐烦,说了一句“妈您怎么老毛病又犯了”,她方万分不舍的掐了自个儿的话头,拉了雪兮进屋落座。

秋月华是个实打实的“话唠”,其话痨的鼎鼎大名在街坊邻里里头同那嗓门儿大的名声一样都是远近闻名。谁忙的时候敢与她说话,那就是没事儿找罪受了。秋月华一起了话就再也不住,再耐烦的人也得给整崩溃,不躲着走已经算是好的了。秋月华其实是知道自己的毛病的,也在积极的收敛。
“哎呀,”秋月华不敢说了,也是怕周磬往后一怒之下不回来了。她也知道,儿子都是娶了媳妇忘了娘的……婆婆看儿媳,越看越满意。

周磬妹妹周蔚是常年不着家的,对大女儿的婚姻,秋月华也真的尽力了。只是周蔚过于顽灵不化,导致相亲频频无果。所以在培养二女儿周茵上,秋月华扮演着世界上最令人烦厌的母亲,当然,这也使得她达到了目的,周茵是周家四个孩子中最小的,却是第一个成家的,并且现下肚子里都揣上了。

近来上海风平浪静,却不知是暗潮汹涌。冯文莺试探雪兮还未得逞,便已经接到了电讯处有内奸的讯息。一封刻意发出的电报,关于明晨护送田中洋子之事她也是才知道乃李士群布局,这一场迷惑局,引出了电讯处里的内鬼。

寸步不离的被监视监听,每一个角落里都似乎有一双黑的透亮的眼睛,抑或是隐在暗处的监听器。电讯处小小的办公室里,气氛都说不出来的压抑。从从事监视工作的人转换身份成为被监视者,着实不适应的过分。

没有人说话,不管有没有工作都戴着耳机,然后就是繁复的电讯滴答,没有人愿意把耳机摘下来,在这个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眼儿都会被细抠细查细审的地方,不管卧底与否,谁也都不愿意再开口给自己惹祸。在这寂静的可怕的屋子里,只有笔触划上纸张沉闷的簌簌声响。

雪兮心口闷闷的,从冯文莺召集电讯处众人言明将细查卧底始,她的心跳总会不规律的在某一个时刻突然加速,震的头脑都有些迷离。她总有不详的预感。当初走出军校的那一刻,她就已经决定将生死置之度外,所以接下来无论预感应验与否她都不会允许自己有丝毫的畏惧。

但她身在狼窝之中,她清楚的知道自己一旦暴露将要面对的不只是死亡那么简单,惨无人道的折磨,只是想想便觉周身发冷,更何况是面对……真到了抉择的那一天,她又究竟是该站出来还是拖累众人一起,让部里不得已的进行大换血,让新的血液的涌入……

耳畔滴滴声依旧,雪兮心里却是一派烦乱。又是一封混淆视听的无用之信。

耳不经意的听着,手不经意的写着。

身后一派的静默,每个人也都在算计,究竟谁是那个拖累大家一起入地狱的人?

手下一滑,钢笔的黑墨狠狠向左划过整张纸面,一道直线利刃一样的硬生生将纸割成两半。雪兮淡淡的瞧了一眼,深吸了口气,把纸张最后的连结都撕离,团作团丢进纸篓。

崭新的纸张再次铺陈,纯白的底、蓝色的格。

是夜,雪兮屋内一盏黄橙橙的灯一直亮到深夜,亮到天边微有蓝色泛起,灯忽而熄了,她悄无声息的穿了衣服,摸出了门去。

陷阱。危机四伏。可她不能不去,她的错误不应该让文鹤来承担。她摸了摸腰间的迷你小型手枪,以备不时之需。

初明不久的天空亮堂一片,街头巷尾也渐渐有了些杂碎的声响。各家各户的也起来了大半,都正弄着准备工作,即将开始又一个忙碌的日子。沪西临近沪东一处的房屋密集,多是普通甚至偏贫苦一些的人家居住于此,每间屋子都不大,一家人勉强住着,但都满足于眼前的小日子。

雪兮顺着街道一直走着,她家附近盯梢的见她出门竟也没有过动作,这令她反而更加不安,所以快到时,为了不在密集的街道中被人轻易跟踪上,她选择攀上屋顶,视野更为开阔,当然,也更容易在不经意间被人发现,即使是现在这样猫着腰前行。

贝禘鏖路上自然是天罗地网,行动处一行人大半夜的就已经召集人马开始规划了,细想来付出这么多若再没回报,那老天爷未免也就太过偏心。

文鹤一行人已经摸来了港梦酒店旁边,明亮的时候难以躲藏,他们只得在宽宽窄窄的巷子里穿梭着匿迹。酒店旁自然是开阔,在刚出密集居民区域的地方,只三两个人把守。不一会儿,行动处的人到了大半,警卫队的也开始了四下里的巡逻工作,想着是“田中洋子”要到了,文鹤等也都暗自准备好了。

行动处自然还是有留的,留在后方一队,用来包抄文鹤这一行人的,而此时此刻,这被留下来的行动处第三分队正挡着雪兮去通报消息的路。雪兮四下里望了望,定下神来,缓步走下楼去。

林家方自杭州搬来上海贝禘鏖路不久,为着林雪祯上学方便。雪祯虽已是大学生,但其对林父林母的依赖却并未消减太多,不过与其说是雪祯依赖父母,倒不如说是林父林母两个离不开儿子。他们习惯于这样近乎溺爱的爱着他们的孩子。

林家夫妇自年后搬来雪兮来过一次以后就再未见过女儿了,但他们也知道女儿现在所做的工作不是什么安全的工作,少与父母联系其实也是好事,所以偶尔念叨念叨也就勉强罢了,从不主动要雪兮来,也从不自发去瞧。

林母此刻正在厨房里捯饬着她的炉子,不知怎的,今天这炉子十分不争气的怎么都不着,现下里雪祯已经等不及出去买早点了。林父在客厅里的沙发上坐着,翘了个二郎腿,正透过他那微显得有些厚的老花镜片阅着新日的报纸。他们刚来不久,初来乍到的人生地不熟,在上海这方生地也没什么熟人旧友,并无人造访,所以至今也未有装门铃。好在他们年纪不大耳朵不背,门外雪兮的敲门声微响了几下他便听见了,心觉奇怪着,过去打开了门。

门启,是惊喜:“阿笙?”

雪兮盈盈浅笑:“怎的?不乐意见?”话间林父已领了她进来。林父年纪的确不大,还不到步履蹒跚的时候,但毕竟干了一辈子大学教授日子清清闲闲的他,不能习惯快步行走,眼下瞧着实则他是尽力快步走着了。

他很精明的嗅到了一点点不一样的味道:“有事?”

雪兮点头:“嗯,还请爸妈帮个忙,把周围的窗户都开了。”林母也迎了出来,闻言并未细问,赶忙着都去帮忙去了。

钢琴上还摆着雪兮小时候的照片,杭州老家层层叠叠的青瓦白墙中,一家门槛之上,坐着的小小姑娘绾着好笑的双鬟,用靛青色的发绳束着,系成蝴蝶状的活结,怀里抱着一摞新书,面容严肃,那是她第一日赴学堂去。

琴的一侧正对着窗外,可见文鹤及行动处三队两路人马。仿古雕纹布置的钢琴轻启。

文鹤本就是音乐世家出身,对一曲《夜来香》自然也是熟悉不过,中间断及勾连的错音的长短节奏变化是早约定好的紧急信号。文鹤循声望去,正逢乐声戛然而止时,片刻后雪兮出现在小小的窗框中,她作无意扫视过他,眨了眨眼,继而阖上了窗牖。

窗前烛影明灭:0557/5056:撤退。

但此刻早已失去了撤离的时机,所谓深入包围正是此刻这般。雪兮叹了口气,将事先带来的男式黑色大衣披上,掐准了时间准备到时引开三队的人。

她回首看了看一脸担忧的父母,笑了笑,说道,放心吧,没事的。明天我再来看你们。

她回转过身飞速下楼,心里却止不住的揪痛——是因为方才父母的眼神。

是,她的确是在做自己认为有意义的事情,也愿意、并时刻准备着为自己忠于的事业英勇献身,但她的父亲母亲,他们不能!她是父母唯一的女儿。可此刻,身后早已无可退之路。

眼看着一声哨音轻响,行动处三队霎时被惊动,雪兮瞧着只觉心惊,文鹤这一队竟也有76号的人!

周磬站在路边,依旧是一番事不关己的悠哉模样,结果街角人影一闪,周磬顿时一个激灵站好了,并挡住了旁边刚拐了弯急匆匆跑来的翁和庸的视线。周磬低头,取了烟与火机出来,递了一支给翁和庸,翁和庸忙道谢,借火点了。

雪兮避在走廊的角落处,四下里打量着,正见雪祯在不远处,已然扭了头看到了她。

雪兮忽有了办法。

“姐姐?”林雪祯看着她,迷蒙唤道。雪祯本是来买早点的,却不想遇到了雪兮,他并不想看到这个姐姐。雪兮暗地里的身份只父母多少知道点皮毛,所以他所知仅仅是自己的姐姐在76号谋职。他随即反应了过来,每每与同学上街游行,心中义愤填膺欲要将那些暴虐的侵略者、耻辱的叛国者处以极刑千刀万剐,可偏偏在痛骂的时候他都会想起自己在76号工作的亲姐姐。他转身就走。

雪兮无奈的笑出了声,她迅速下了楼,快步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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