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过一个女人》
星相师,你好。外星
朝我飞来的嘲笑我的虫子,你好
你是谁。仿佛扑克牌遇见魔方
我的失去无可抵挡。我失去
胳膊、牙齿。
我失去时间腹中的轴。我失去,钟摆的
弧度、轨迹、面具。
我失去。
被得到,占有,机械的力藏在肌肉中。
我失去,一条绳子的记忆。
它曾经是,不会蜷缩身体的深水鱼
在偏离思维和习惯的海底:
光与黑暗交织是在拷问我的命运吗?
我幻想,仍然失去。
当我把一颗蛀掉的牙齿轻轻地放在你的睡眠之上。
《绝句》
白鸽子、绿鸽子、灰鸽子;
瞬间的鸽子。齿轮中央的一片湖。
漩涡有时
是我的名字:打开瞬即消失。
《短暂的》
知更鸟,你还在光晕里酣睡吗?
(致宝宝,或大象)
我想起一个故事是这样的:
星期天,一根浮木从河上游顺水漂流。
星期一,众多的流星坠落,在银河系的屋顶。
星期二,诗人王力黑抱着一团火焰流泪、跳入海底。
星期三,报纸,政客,地球滚下台阶。
星期四,思维中的胖头鱼在讨论钙化理论。
星期五,仓鼠、蝙蝠、乌鸦在葬礼上死去又复活。
星期六,钟表里浴血的齿轮划过上帝的心脏。
早上十点,她起床,朝镜子扮鬼脸。
中午十二点,一列火车刮走晒在竹篙上昨夜性爱的影子。
凌晨,钟声:当、当、当。
她悄悄从镜子里出来,脱下翅膀
藏在关小野兽和啤酒的地窖里,我被吵醒
看见她头顶的光环忘了摘。
《瓦登湖》
告别总是最后一次。
我将在回来的梦里遇见你,在野兽们
鲜红的脚印里边——瓦登湖蔚蓝的屋顶
将我们的视线解释为:紫色的沙丁鱼、刀叉和彬彬有礼的谈笑声
为了到达某一时刻,游轮缓慢地驶入潮水
雕刻的沙堡:旧时光里流动着眼珠;——只为看见你而迅疾地睁开
只是一次,像在诞生中不断建立秩序的月亮,它的光芒
从湖底幽暗的围栏旁升起、扩散,最后被芭蕉林、公元某年、南方小镇
这些携带着找到你——这是给你的,命运的馈赠——一场大雨
在你必经的路上等着你从它的夹缝中穿行。
《瓦登湖2》
老人、鱼竿、夕阳;
独裁者、收藏家、猎户。
他们其中的一个构成了湖畔的光线,
从树枝张开的指缝间,我的居所,我的出生地
渐渐模糊,模糊,最后在夜晚的表皮下,消失了。
我的母亲也消失了;那一天,
她划着一艘木皮筏子在森林里滑行,坚信自己是在背着
一双翅膀在飞——那时,她年轻,无虑,
并不知道将与自己的爱人在路上相遇。
《瓦登湖3》
已经晚了,当我从1845年秋天
瓦登湖漫上来的潮汐里拼命拽拉身体的那个晚上,已经晚了——
你的脸,沿着我弯曲的脊椎
一步,一步,往上攀爬,攀爬,几乎越过我的头顶:在那里
你的木屋开始移动,像星辰隐喻过的轨迹;静寂里突然响起的钟声
在几片灌木叶标本上,一些字迹映现着“野兽的心”,蝴蝶
之美——阅读中的死者有着旷远持久的能力,当你默视这一切:
风里埋着的眼神,一再让你屏息、皱眉,露出一丝鄙夷;
我试图去理解那情景——当我以一颗垂暮的心去揣度——
当你死去多年后仍保留了这张脸庞:已经晚了,我摇摆不定的身体
堆砌着忧伤,当我返身回到丛林深处,我仍然遇见你
在我惊怯的阅读中,你的脸浮现;当我把自己关入睡眠,锁上房门
你的脸出现;当我沿着光线找到向日葵的家
你的脸——
整个1845年的秋天,梦境里泛滥的潮水指引我
向你深深鞠躬,无言地顾盼——
丛林、木头屋、篝火;
湖水、夜行鸟、隐居。
原谅我只是我,不存在的真实世界——
傍晚,有人不断在我身体里敲击我的心脏,
像个患有偏执癖的送信人,举着一封信冲着我喊:“梭罗!”
梭罗:在肖像中教我制造秘密的人;在书籍里不停向我告别的人;
当我看见他时,他正骑着一只金毛狮子消失在丛林的迷雾中,
看起来像一个时髦的印第安人
《30岁,内心的戒尺》
孤独没有开端,一会儿
你是蛇,一会儿我是蝙蝠。
你是没有脚的聋哑蛇,我是
听觉灵敏的瞎子蝙蝠。
你在草丛里假寐的那一天,
我在夕阳里把自己抚摸了很久。
《冷血动物》
把水渍甩一甩。
低迷的夜,郁郁草丛。
女性的树,月亮
姐姐。弯曲。像猫一样
小心翼翼。她望我,坐在洪水的脸上。
《乡愁》
垂暮的老人只在黄昏里打了一小会儿盹,夜色
就萦绕上了他的膝盖。他粗砺如大树的手
枯叶尽落,低垂,微张,松弛又握紧。
他的头顶,有一千种声音也有一千种寂静。
乌云滚滚而来,乌云是谁的妻子、女儿和母亲?
闪电尾随其后,他是乌云的儿子?
老人向晚而立,把风拥入怀里。
他的身后,一望无际的田野悬挂在悬崖上。
童年从崖底露出额头,群鸟栖息于此。
群鸟背上,幻想的父亲手执石斧劈开幻象。
他不知道黄昏已远,他不知道天黑将至,
他不知道丛发霜白,一场旧梦焚烧到天明。
《水上车站》
钟声捆在塑料椅的扶手上,水质的脸孔
保持彼此的陌生。
那浮动的、相互交织成的
被各式各样光线缠绕后送入车站的鱼群,
我叫它们:父亲。
在水流中漂浮,偶然向我投以悲悯目视的父亲。
高于其它鱼类,高于钟声轰鸣。他的
衰老抵制了自身的聋哑,使钟声低于
流水,流水低于鱼群。
低于更低处的脸孔,在枯裂的火焰中
留下灰烬的凿痕。
《所见》
漠视她。
街中人流如织,遮蔽她。
猫咪脑袋里垂钓的爪子,昨天男朋友
暧昧的电话。覆盖她。
从覆盖中分解,然后脱离。
20秒转换的红绿灯,忙得
团团转的交通警察。
她消失了。
尖锐的高跟鞋还踩在夏天的燥热里我的鼻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