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学期

一

寒假后再回大洼村王小野坐的是县上的班车。车子驶到山顶，突然下起雪来。西安和县城里都已经很暖和了，柳树开始有了绿模样，迎春花有些也鼓出嫩芽了，这里却飘起了大片的雪花。她想到“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这句诗。

大洼小学还是老样子，一切如旧。倒是学校门口的小卖部那个光头老人卖的东西花样多了起来，小孩子嘛，不懂事，见着花花绿绿的东西就想要，没吃过的零食就想买来尝尝。她与光头老人打了一个照面，光头老人带着崇敬和敬意对她一笑。

新学期再回班里，王小野有种不一样的感觉。 她读小学时，每次开学都有新鲜感。放假在家里待久了，就想回到学校里去，因为想自己的老师和同学。有时候，一个暑假班上的同学两个月都不见面，开学再见到面就倍感亲切。

这次开学，王小野的身份却换成了老师。和学生一见面，她上学期管的比较多的张宝和崔浩浩，王小野觉得他们眼神里有种开学再见到老师真好的感觉，开学前几天，反而对她更敬重了。

上学期孩子们考得不错，过年的时候宋璐老师就把成绩单发给了她，并表扬了她一番。因为是升学班，读完这个学期他们就要去读初中了，所以这个学期格外的重要。

王小野看了一些教育方面的书和电视剧，给她印象最深的是《女王的教室》，这个剧让她深受触动。这个学期，她一定会严加管教学生，让学生成为既有学识又不与社会脱轨的人。

这次曾雷和王小野同一天到的学校。不过王小野感觉他兴致不高，不知是不是他家里给他施加了压力。暑期培训的时候，刘蓓了解到他来支教父母是持反对意见的。

就上个学期与曾雷的接触来看，王小野觉得曾雷本身就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同时，他还特别自私。对自己班的孩子好得不得了，对别的班孩子就没那么在乎。刘蓓曾打电话让他协助王小野调查性侵的事件，曾雷竟然拒绝了。说什么自己是来支教的，不是来做乱七八糟的事的。从那以后，王小野就很少和他接触。不过毕竟是一同来支教的队友，他如果因为其他事离开这里，王小野也会觉得失落。

王小野这个学期与其他学校的支教队友联系多了起来。在上村支教的李媛，在白家塬支教的周婷婷，在店子头支教的甄珠，李媛和周婷婷都是活泼的女孩，甄珠安静一些。女生毕竟是女生，再不熟，说些共同认识的人的八卦就能建立友谊。开学第一周她们就在县城聚餐，男生全没参加，不过她们倒是玩得很高兴。在交际上，王小野算是恢复了正常。她并没有把一直放在心上的学校性侵事件告诉其他队友，一来她还在调查，二来她不希望她们为她担心。

第一个星期学生们都还没从寒假的欢乐中走出来，心还比较浮躁，第二个星期开始，忙碌的毕业班教学工作就开始了。王小野对她的学生充满了自信，然而，她却发现自己的教学出现了严重的问题。

二

县里春季运动会校长安排王小野和钱老师带着学生去县上。学校从高年级里选出三个跑步快的学生，和镇上另外的两个学校的选出的学生一起去县上参加运动会。

这次运动会王小野感触最深的事是县上的孩子都有专业的跑鞋，运动裤，他们带去的学生却还穿着厚厚的校服。

“镇上为啥不给学生配专业的运动服装呢？”王小野问钱老师。

“那是上头操心的事，我们说不上话。”钱老师告诉王小野。

在参加跑步时，他们带去的孩子穿着厚校服，而其他学校的孩子穿着贴着身体的专业运动短衣，专业跑鞋。看着自己学校的孩子笨拙的动作和厚厚的校服，王小野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他们带去的代表镇上参加运动会的所有学生，都得了最后一名。运动会之后王小野一直有些闷闷不乐。

参加运动会期间，六年级的学生因为王小野不在，都“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了，宋璐带他们数学，可她根本管不了这批被王小野带“坏”的学生。

因为王小野不在，六年级整个班里乱糟糟的，校长没办法就给六年级学生去讲道理，还不管用后，校长就只能“杀鸡儆猴”。捉了张宝和崔浩浩在门口罚站。校长在学生面前抱怨起王小野的教学管理。学生们见校长对王小野不满，心里对王小野更生出蔑视来。

王小野还发现，在这个当口，她对学生越是严厉，学生的学习积极性就越差，就越不听话。学生们都适应了上学期的“温柔”的她，猛然变严厉反而起到反作用。支教培训时就有培训老师告诉她，对待学生要先严后松。王小野因为初涉教育，还没有经验，刚开始对待学生难免就感情化一点，没有那么严格，到现在再去严厉要求，她就比较辛苦了。

运动会结束已经是四月份的事了，还有两个月，毕业班就要参加毕业考试。王小野觉得她开始了人生中最艰巨的任务，她负责着15个人的前途命运，如果他们考得更好一点，人生的命运会好一点点吧。对于考试分数决定命运，从应试教育走过来的王小野深有体会。她高中的时候爸妈并未给她太多压力，当时他们班就有因为争夺名次压力太大而退学的，他们的父母还是把他们弄到学校里来，但是这样做的后果是他们越学越差，最后连二本都没考上。高中他们班五十多个人有一半考上了大学，其他的都留在他们那个市里，她没有去了解全部同学的命运是怎么样的，不过，读了大学的人毕竟感觉高人一等。

想到命运，王小野很早就已经开始思考命运的意义。大学时他们学校有个教授研究命运，说很多伟人、名人都是宿命论者，相信命由天定，所以做事的时候就无所顾忌，最终成功了。那个教授告诉自己的学生，要安于自己的生活，顺应命运，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这就是命运的真谛。王小野当时并不信服，可是支教之后她深切感受到了命运的无奈，想一想会觉得教授的话是对的。

 给学生施的压力过大，学生接不住，自然就浮躁起来。白雪告诉她，刘蓉和李家乐谈起了恋爱，张宝学李家乐在追五年级的一个女生。崔浩浩午休的时间在教室里拿自己吃饭的碗往里撒尿。

这一切都变得有些失控，每一个学生都像一个小魔鬼一样使出自己的独门绝招来对付王小野。

王小野每天都往教室跑无数次，班长管不了，就直接跑来找王小野，王小野正在上火，但还是要去管束学生。张宝崔浩浩又恢复本性了，而且不怕王小野了。王小野求助校长，校长把他们教训了一顿，不过，张宝和崔浩浩从那时起有点瞧不起王小野了。

王小野每天要备课，修改作业，还要管理班级，有时候县教育局的任务刘主任也会交给她做，她是一刻也不得闲。终于，最终她累得病倒了。

三

村上的诊所里极其简单，只有一个乡村医生，一排药架，看起来很陈旧，也没人来看病。乡村医生拿着手机在看电视剧。王小野说了自己的状况，医生就给她开了一些药。

到了晚上，王小野浑身发热，难受得不得了。王小野觉得自己可能会死。死，是她来支教后思考的第二个哲学命题。第一个是命运。她从一本书上读过有一个作家对死的阐释，死就是你在妈妈肚子里的状态，你没有被妈妈生下来的时候，你对这个世界有感知吗？没有，对，那就是死亡的状态。想到这，王小野觉得不寒而栗。

第二天一早，王小野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还没死，但头疼的厉害。她也没给校长请假，坐上去县城的班车就去县城看病去了。到县城后给校长发了一条短信。

县城的诊所里挤满了人，王小野不得不排队打点滴。诊所里有白发苍苍的老人，眼睛无神，但很镇定，看病吃药是家常便饭；皮肤黝黑的中年农民工，刚从工地上干完活回来，一身疲惫，他身上是一大家子的负担，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妇女抱着自己的孩子，那孩子因为对打针的惧怕，一看到针管就哇哇地哭起来，整个诊所里一片躁动的气息。

王小野等待着医生给他打针。吊针戳进肉里的时候，她还是不敢看的，毕竟是自己的肉，她从小就怕打针，那时候是爷爷奶奶陪着她，这一次，她要自己面对。陌生的城市，陌生的人，生病的时候，是她最想和亲人在一起的时候。

县城里家庭旅馆简单，一个单人间也不过30块钱。装饰都是陕西的那种简约风，窗台上挂着玉米棒子和柿子，老板是县城人，想得比较周到，知道王小野生病，又是送水又是送被子，还想她介绍县城什么地方有好吃的。王小野晚上一个人在县城里逛荡。此时已经快到晚春了，虽然还穿着厚衣服，不过已经感受到春天那种和煦的风和适宜的温度，这个县城和中国大多数县城都是一样的，有一个广场，广场上有好几伙跳广场舞的，都是大妈大爷，少数有几个年轻的小媳妇在人群里，穿得很少，也不觉得冷。

王小野晚上睡觉的时候又想学校，想那些调皮捣蛋的孩子，想被性侵的孩子，想自私的曾雷，想校长在孩子面前说自己的坏话，她觉得一切都很糟，她的生命到了低谷，低到尘土里了，自己就像一粒尘埃，在太阳光照的时候，才能看清楚自己在飘动，随着空气飘和其他尘埃一起飘，不知飘向何方。

然而，一个星期之后，否极泰来。

王小野从县城回到学校那天，天气非常不好，当她打开门，进入自己的小窝时，他发现自己的房子完全变了样子。墙上贴满了剪纸，还有学生折叠的千纸鹤，挂在窗前，也有学生用红纸折叠的灯笼。桌子上还放着各色的贺卡，里面写满了祝福的话语。王小野顿时就感动了。此时六年级的学生听说老师回来了，都挤在门口，男生们因太挤嬉闹起来，女生都露出了羞涩之情。老师回来了，就像丢了妈的孩子突然发现妈妈回来了，都想上去抱着她哭。六年级的学生都大了，知羞知臊了，比较克制，反而崔丽丽和其他二三年级孙小宇、武乐乐和王加俊时刻紧跟着她，生怕这个“妈妈”再丢了。

四

王小野给学⽣们申请了“微笑图书馆”，这是⼀个公益组织，专⻔给学⽣提供课外书。她主动与曾雷说话，探讨教学上遇到的问题。曾雷觉得⼩野⽣病，⽆依⽆靠，⾃⼰也有责任，对她也有了些热情，两⼈的关系有所缓和。

校⻓和学校的⽼师慰问了王小野，并对王小野的改变感到⾼兴。吃饭的时候，⼤师傅给她做了好多好吃的。王小野看到⼤师傅，⼜想到性侵的事，不过⾯对⼀桌⼦热⽓腾腾的菜，她开始怀疑⾃⼰的怀疑。这个世界上，还是好多。

将近⼀个⽉的时间，王小野都宅在学校⾥不出⻔。⼀天下午，天⽓很好，她想看⽇出，就⾛出了校⻔，正好碰到三年级的孙⼩宇。孙⼩宇正和⼏个⼩伙伴在⼩卖部⻔前玩玻璃球。

“呀，⽼师，你怎么出来了？”孙⼩宇看到王小野后叫道。

王小野噗嗤⼀笑。

“⽼师就不能出来了？” 

这时光头⽼⼈从⼩卖部⾥⾛了出来。

好久没出⻔，王小野对光头⽼⼈也觉得陌⽣了些，她突然觉得哪⾥不对劲，但想不出是哪⾥，只不过把孙⼩宇说她这件事当做笑话说给朋友听。

六⼀⼉童节的节⽬表演提前⼀个⽉就开始准备了。校⻓说今年六⼀县上教育局会来领导观看节⽬表演。每天最后⼀节课，时间⽤来排练节⽬。

王小野发现，排练节⽬对于毕业班学⽣的学习来说，并不是⼀件好事。午饭之后，学⽣们就开始⼼不在焉，上课要么⽆精打采，要么跑神⼉不知道跑到哪个国家去了，⼼思全没⽤在学习上。

每个年级的节⽬基本上是固定的，六年级的学⽣要表演秧歌，这是每⼀届毕业⽣的必备节⽬。学校从村委会借来⿎钹，男⽣敲⿎打钹，⼥⽣拿着扇⼦扭秧歌。王小野觉得这不像⼩学⽣表演的节⽬，⽽像⽼年歌舞团。学校的⽼师都是上了年纪的，还能教些什么呢？其他年纪的节⽬⽆外乎就是⼴场舞。

王小野从⽹上找了⼀段对⼝相声，让张宝和崔浩浩每天练习，争取出⼀个新节⽬。他们对这种形式也感到新鲜，放了学拼命的背台词练习。

六⼀⼉童节那天下⾬了。

接着，学校接到通知说县领导不来观看节⽬了。因为下⾬，所有节⽬表演都取消了，少先队员⼊队仪式也只是在学校会议室⾥简单的举⾏了⼀下。王⼩野可以感觉到，所有年级的学⽣脸上露出⼀丝失望。他们并不关⼼领导是否要来观看节⽬，只不过这是他们的节⽇，是⼀年⼀度最值得期待的⽇⼦。

少先队员举⾏完⼊队仪式，崔丽丽不知道从哪⾥钻了出来，来到王小野⾯前。

五 

“⽼师，爷爷摸我被⾐服盖住的地⽅。”崔丽丽⼩声对王小野说。

王小野顿时凝重起来，将崔丽丽拉到了⾃⼰的屋⾥。

“丽丽，你说的爷爷是谁？” 

“就是⻔⼝开⼩卖部的，我们都叫她爷爷。”丽丽说。

王小野不敢相信。

“丽丽，告诉⽼师，爷爷什么时候摸你的？” 

“刚才，刚才我去⼩卖部买糖，屋⾥没⼈，爷爷⼒⽓⼤，把我拉过去，我不知道他要⼲什么，他就开始摸我。我就给他说，⽼师说过，不能让⼈摸被⾐服盖住的地⽅。”丽丽说道。

“爷爷只是摸你吗？”王小野⼜问。

“我说完⽼师不让摸，说再摸我就告诉⽼师，他就不摸了。我拿着糖就⾛了。” 

“丽丽，你很听⽼师的话，做得很好，记住，以后不要⼀个⼈到爷爷的⼩卖部⾥去，也不要让任何⼈摸你。” 

丽丽⽤⼼听着王小野的话。

“如果你不让摸，还有⼈摸你，你就告诉爸爸妈妈和⽼师，听到了吗？” 

“听到了。”丽丽点点头。

王小野没想到，孟晓红性侵的凶⼿那么快就找到了，这⼀学期以来，她⽤⼼观察学校⾥的每⼀个⽼师，为的就是从蛛丝⻢迹中找出凶⼿，然⽽，这样并推理不出学校⽼师有犯罪的迹象。这⾥的⽼师虽然苦、抱怨，但身为⽼师，还算有⼀颗良⼼，量他们也不敢胡来。

她万万没想到，凶⼿竟然就在身边。⽆数次她到⼩卖部买东⻄，刚来的⼏次，她还在⼩卖部家洗澡，她那个时候就隐隐约约有种不好的感觉，⾃⼰却说不出来。上次她出校⻔，孙⼩宇和她打招呼，她才想起来，那种奇怪的感觉来⾃光头⽼⼈。

那个光头⽼⼈，确实有问题，他平时⼀个⼈⽣活，⼉⼦⼥⼉都在⻄安⼯作，他们的关系⾮常不好，甚⾄过年都不回来。⽼⼈的⽼伴⼉⼜过世的早，只剩下他⼀个⼈靠卖⼩玩意给孩⼦⽀撑和打发⽣活。

恶⼈都有⼀张慈善的⾯。

六

⼉童节过后，六年级很快就要升学考试。王小野虽然觉得⾃⼰没教好，她也决定勇敢⾯对现实。考试那天，⼤雾，学⽣步⾏到镇上的学校，考场设在那⾥，全镇五六⼗个学⽣都要在那⾥考。

她带队，学⽣们紧紧地跟着她。他们路上路过三个村庄，四个果园，还看到在地⾥劳作的农⼈。⼀离开学校，学⽣们就顿感⾃由了，叽叽喳喳起来。有的学⽣担⼼⾃⼰考不好，不敢放开⼼思；有的学⽣觉得考试⽆所谓，为⻢上迎来⼀个⻓⻓的暑假⽽暗暗窃喜。看到这群学⽣，王小野这个时候顿时觉得，⼈⽣的路很漫⻓，她从来没有过这种感受，对孩⼦们来说，这只是⼀个最初的考验。

七

曾雷带五年级学⽣，还要三周放假。毕业班考试结束了，王小野并没提前离开学校回家，她要等曾雷结束了之后⼀起回去。她也不和其他⼈交流，只是每天闷在屋⼦⾥看书，偶尔曾雷去探访⼀下她。期间她带着张宝和崔浩浩去了⼀趟县城。

等曾雷的学⽣也考完了试，王小野才从屋⼦⾥⾛出来。她去的第⼀个地⽅，是学校⻔⼝的⼩卖部。那已经是夏天了，学校⾥还在上课，⼩卖部⾥除了光头⽼⼈⼀个⼈也没有，她穿的很性感。

王小野⾛进⼩卖部⾥，不⼤的屋⼦⾥，堆满了各种零⻝和玩具，花花绿绿的，炫⽬夺⼈。现在的孩⼦，有些零花钱，看⻅新奇的玩意就想买，根本不知道是不是⽆良⼯⼚⽣产的。前段时间有条新闻说，⼀个孩⼦因为吃辣条，嘴都烂掉了。新闻图⽚中那个⼥孩的嘴肿⼤，⿊⿊的，看了让⼈⼼痛。

在中国的底层，有你想象不到的事情发⽣。别以为乡村就是淳朴、忠厚，有的乡村⾥的骗局、⼈与⼈的关系更为暗⿊。

王小野拿起⼩卖部的⼀把玩具⼿枪。

光头⽼⼈过来。

“⼿枪，多少钱？” 

王小野直盯着光头⽼⼈。

“五元……”光头⽼⼈看着王小野的⽬光，顿时开始警惕起来。

王小野看着这张普通猥琐的脸。⼀个上了年纪的⼈，按说应该是个⼈精了，对⼈间的⼈情世故看得清了，就没有那么多对世俗不公的抱怨了。王小野眼前的这个⽼⼈显然不是这样。

他慈祥背后却是另⼀张⾯：⻓着⼀个三⻆眼，脸和头连起来光溜溜的，

眼神中透出这是⼀个弱者，⼜有些邪恶。

“这枪，是送给你的。”王小野把枪递给⽼⼈。

“这……”光头⽼⼈还装作不知所措。

“孟晓红的事我知道，崔丽丽的事我也知道了。” 

王小野看到光头⽼⼈的脸上冷汗顿时出来了。

“我不知道你以前⼲过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情，也不知道你内⼼是不是住着魔

⻤，请你⽤这把枪枪毙了过去的⾃⼰，重新做⼈。” 

⽼⼈顿时有些控制不住⾃⼰，全身开始颤抖，毕竟是⽼⼈了。

“《世说新语》⾥说，周处年轻时是乡⾥的⼀个祸患，村⺠都希望他早点死去，然⽽他后来知道⾃⼰的错误后，主动改正，最终成了⼀个忠⾂孝⼦。上天对⼀个⼈的惩罚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请你先审判⾃⼰。” 

这时光头⽼⼈在原地站不住了。

“若要⼈不知，除⾮⼰莫为……” 

这时，光头⽼⼈突然冲过来，扑到王小野身上，将王小野按倒在货架⼦上，王小野惊恐起来，⼩时候发⽣的⼀幕幕突然呈现在眼前。

正当王小野⽆⼒抵抗之时，曾雷突然闯进⼩卖部，端着照相机“咔嚓咔嚓”地拍起了照⽚。⽼头转过头，脸上露出惊恐之⾊，他的眼中，对着他的不是相机，⽽是⼀把⼿枪。

⼋

王小野⼩学的时候也转过学，转学之前，她和爷爷奶奶在乡下⼀起⽣活。

她的爸妈总是很忙，⼀年只有暑假和过年的时候来看她。那时她读⼆年级，学习成绩很棒，⻓得⼜可爱，在这个⼩镇上的学校⾥，⽼师们都很喜欢她。

有⼀天，⼩野放学回家的时候，遇到⼀个满脸络腮胡⼦的疯⼦⽼头，那⽼头的头发很⻓，像⼏个⽉没有洗过的，他看到⼩野后想抓住她，⼩野差点吓哭。幸亏那天爷爷及时出现，⼩野⽴⻢跑到爷爷身边，⽽那个疯⼦⽼头却消失

不⻅了。从那以后，⼩野的爷爷⼨步不离⼩野。

尽管这样，⼩野还是受到了伤害。那天爷爷和奶奶带着⼩野去⼴场上跳⼴场舞，在⼈群⾥⼩野的爷爷奶奶跳得正嗨，突然不⻅了⼩野。⼩野的爷爷⼀时看不到她，⼼⻢上提到嗓⼦眼，他⽴即发动跳⼴场舞的⽼伙伴们找⼩野。当找他们在公园⼀个⼩⻆落⾥找到⼩野的时候，那个疯⽼头正在脱⼩野的裤⼦。⼩野的爷爷和他的⽼伙伴们⽴即冲上去，先把那个疯⽼头揍了⼀顿，然后⼜送到了公安局。

虽然周围的⼈对⼩野更好了，他们也说坏⼈抓住了，⼩野还是好孩⼦。但⼩野从此内⼼有了创伤，决⼼再也不要回那个家乡⼩镇了。

⼩野转到城⾥的⼩学，和爸妈⼀起⽣活，她的爸妈每天仍旧在忙⼯作，很少关⼼⼩野，⽽她⼩学时的那个语⽂⽼师却给了她⽆尽的关怀和⽆限的温暖。

直到读了⼤学，⼩野才知道性侵这件事，她查了很多资料，也做过⼼理咨询，虽然她知道⾃⼰并没有其他新闻上那些⼩⼥孩惨，但她⼼⾥的疙瘩⼀直解不开，⼤学的时候⼀个男朋友没谈。⽽⽀教，却成了她逃避⾃⼰的⼀个理由。

九

当崔丽丽告诉王小野⼩卖部的光头⽼⼈摸她的事后，王小野那晚根本就睡不着，她筹划着怎么找到真相，惩罚恶⼈。

六年级已经参加完毕业考试，⽐其他年级早放假。王小野找来张宝、崔浩浩，这两个⼩⻤最机灵。

“张宝，浩浩，你们帮⽼师做⼀件事。”王小野对张宝和崔浩浩说。

“什么事？” 

“你们拿着我的⼿机，给⼩卖部的爷爷拍张照⽚，拍正⾯照⽚，注意，不要让他发现。” 

“这事容易。”崔浩浩说道。

很快，张宝和崔浩浩就拿着光头⽼⼈的照⽚给了王小野。王小野⼜夸奖他们聪明。

第⼆天，王小野带着张宝和崔浩浩去了县城，⼜从县城去了⻄安。两个⼩孩⼦从未出过县城，到了失去看到新鲜事物，问这问那，⽆⽐的兴奋。

她通过孟晓红的奶奶，打听到孟晓红和她妈妈现在的住址。

⼤洼村在⼭上，温度低，王小野还穿着厚⼀点的⾐服，⼀到⻄安，⼀波波热浪袭来，她在都市⼈眼⾥，显然成了⼀个异类。

孟晓红和妈妈在⻄安⼀个未改造的棚户区⾥，屋⼦⾮常简陋，但屋⾥收拾的⾮常整洁⼲净。

王小野⼀来就说明了情况。

“对于孟晓红的事，我知道您不愿再提，不过，这件事⾮常重要，希望您可以同意。” 

“晓红的事我是不愿再提，不过指认凶⼿，为⺠除害，这是我们应当尽的义务。可以，你把照⽚给晓红看吧，看看是不是伤害她的那个⼈。” 

王小野把⼿机⾥光头⽼⼈的照⽚给孟晓红看，孟晓红⼀看到照⽚，澄明的眼睛⾥⽴即现出恐惧之⾊。

“晓红，是不是这个⼈？” 

孟晓红点点头。转过头去，和妈妈抱在⼀起。

“谢谢你们，如果那个⼈被抓住了，还希望孟晓红可以在法庭上作证。” 

“当然会的，我和晓红会尽⼒的。” 

从⻄安回⼤洼村的路上，王小野觉得⾃⼰⼼⾥的⼀块⽯头终于可以落地了，这⼀年的⽀教，她经历了太多酸甜苦辣。

回到⼤洼⼩学，王小野第⼀次去了曾雷的房间。

“我需要你的帮助。” 

“什么帮助？” 

“帮我拍⼏张照⽚。” 

“这个容易。什么时候？” 

“明天。” 

就这样，第⼆天，王小野穿着性感的⾐服，趁⼩卖部没⼈的时候⾛了进去。曾雷站在⼩卖部⻔⼝。

他听到王小野和光头⽼⼈的对话。

曾雷恍然⼤悟。之前王小野让他帮忙拍照的时候，并没有说什么事情，或许是害怕曾雷他不肯帮忙吧。

光头⽼⼈觉得⾃⼰的事已经败露了，他看王小野穿着性感，周围⼜没有⼈，猛地扑了上去。

这时曾雷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即冲了进去，咔嚓咔嚓地拍了照⽚。光头⽼⼈转过头，露出惊恐的眼神。

这个时候，王小野给校⻓打了电话，校⻓从学校赶到现场，⽴即报了警。

注：此文写于2018年，简书首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