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走啊,为什么不走”

昨天看连岳的一篇《容忍自己被家暴,是失职,而不是尽职》,看得我泪流满面,想起我曾经无数次被家暴的母亲,如今不知道投胎到了哪里。那句话,也曾经在我心里响起过无数遍,可惜最后她依然没有行动。

从我出生起,我不太有父亲的记忆,因为他太强悍了,总是以欺负弱者为乐趣。他总说没有人能和他说得上话,其实是,他见人就踩,踩不住的就在背后诋毁人家。所以,比他强的人,根本不会拿他当回事,比他弱的人,离他远点就好。

他读了很多书。他这样的人,是不适合读书的。不读书的时候,自己和大家一样,都是普通人,交往还能正常。读了两本书了不得了,一看周围没有一个匹配得上圣人,就把自己当圣人,让大家来进贡,结果发现居然没有一个人臣服,那就强制他人。外人可不吃你这一套,倒霉的只有家人,所以,我妈妈是最大的牺牲品。离他越近的人越倒霉。

我妈还没过世的时候,曾经听他们说要准备离婚的。我当时不理解离婚是什么意思,知道大概就是我妈妈会回我姨娘和舅舅那边去,我就说,那我也要跟我妈妈去。

妈妈经常被打以后,就会去舅舅和姨娘那边,他们几家挨得比较近,我妈算是嫁得远的。但被打的时候,再远的路,摸黑走去也会感觉到是安全的。我妈活着的时候,不知道内心存储了多少的恨,留到最后一刻,也只剩下对我们的不舍。

我爸爸是个极其虚伪又自私的人,在外人面前总要表现其高人一等的学识。自己过不好,但一有钱就会立马花个精光,生活完全没有打算。而且他认为我们家里穷的主要原因是我妈能力不足。我妈是外婆家最小的女儿,在家什么活不会干,嫁给我爸以后,一切从O开始,挨打是家常便饭,但即便后来学会了那些家庭里该做的事,挨打也变成一种发泄不满的习惯。我妈一生劳作,从来不得休息,因为总有个监工加裁判,做到死也没有一句好话。

她一再的容忍,根本就没有给我们一个完整的家庭,反而让我们兄妹三人成年以后走得更加坎坷。误导我们以为每个家庭都是如此,我们为此自卑羞耻。我不知道一个女人,对一个家庭存在的意义是什么,是百依百顺,为男人付出吗?是为了孩子可以完全不用考虑自己的感受吗?

结果都不是。我明白了,我首先是一个人,然后才是一个女人,之后是一个母亲,之后是各种社会身份的人。如果我不是一个人,之后的什么都不可能成立。当我类似于一个动物一样逆来顺受的时候,我不可能像一个女人,也无法做一个合格的母亲,也无法担任其他更多身份形象的塑造。

想起曾经他们打算的离婚,我当时想,好啊,快点离开这个恶魔吧,这样我们家一切的麻烦就消失了。

可是他们没有,妈妈已经死去27年了,没有离开那个恶魔,最后只能离开这个世界,她最舍不得最放心不下的孩子,也一样得告别。人生一世,到底什么最重要?我想就是活好你自己,如果你连自己都找不到,你的意志又如何得以实现?

妈妈为什么舍不得走呢?或许是因为农村人的话传得太难听,对弱者没有尊重。离婚需要改变的事情很多,孩子(像我这样执着地只愿意跟他)如果跟着她吃什么。所谓的娘家,父母已经不在,哥哥娶了嫂嫂,姐姐嫁了姐夫,谁都不可能收留。一想起来前路一片黑暗,该往哪里走啊。

妈妈没有活着离开,真的很可惜,她放弃了一个救赎自己的机会。离开的痛苦,最初会觉得全天下人或许都是这个流氓一样,动不动就会打人,但其实不会。出门会碰到很多意外,但危及生命的事,总是少数。自信可以一点点培养起来。长期被人打压,思想不正常也是可以通过与周围人交流慢慢变得正常起来的。在哪里都会有问题需要解决,只是会有所不同而已。与家暴相比,解决麻烦需要付出能量少之又少,只是被人压迫得自信所剩无几的人,哪会有足够的力量走出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呢?

曾经我对妈妈无数的负罪和内疚,总想如果我懂事一点,如果我早生几年,如果我能帮助她,如果……可惜这些如果都无法真正帮助到她,是我们所有人的合力与无能,将她送到地下长眠,只有那里,所有的问题才会归O。从此,她再也不用担心我们会不会挨饿受冻,以及吃苦了,就算如此,她也就单单看着,或许恶化,或许我们成长起来自己会处理好。

曾经这些讨厌的经历,也折磨我多年,但如今我不再被其束缚。救赎自己的路只有一条,那就是寻找开心的方法。时间都是一生,问自己要走哪条路,就看它是否会带给你更多的开心,会符合你要改变世界的初衷,只要你开心了,那些伤心的尾巴总有一天会被甩出去的。世界并未完全变黑,只可能我们前面的光被挡住了。

我终于不再重复我父母的人生了,感谢他们带我来到人世,也感谢自己遭遇无数痛苦的体验以后还有最后那一丁点的力气挣脱出来,有机会去体验美好的人生。希望那些处于家庭暴力的男人或者女人,能够放自己一条生路,去面对除家暴以外的其他种类人生。家暴无法给你的孩子一个完整的家庭,反而会给他一个破碎的三观。当你有力量对暴力说“不”,你的孩子也会同样有力量对生活的困难说“不”。

你一定要振作起来,你要让自己像个人一样活着,你的身边人,特别是你的孩子,才会从你身上获得能量,活得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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