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了一个盹起来,才发现我已经在婚纱店的大堂里待了足足一个小时了。
噢,不是我快结婚了,是蛋蛋快要结婚了。也不是蛋蛋快要和我结婚了,是蛋蛋快要和他女朋友小西结婚了。
起因是这样,蛋蛋和小西前段日子拍了婚纱照,今天来取成片。而他们两个由于互不信任对方的审美,所以找了一个客观的第三人,也就是我,来帮忙挑选。这两个混蛋从来不把我当外人,今天一早就开车到我楼下,两个人联手把还在睡梦中的我抓了过来,也不管我昨天熬夜写文案搞到凌晨三点。
他俩选来选去,不是蛋蛋觉得小西选的这张照片自己笑容比较僵硬,就是小西觉得蛋蛋选的那张照片没有把自己神似宋慧乔的背面拍出来。他俩问我的时候,我正在站着睡觉,嘴里不断念叨着:“都好,都好。”一想到他们待会还要去挑选结婚当天的礼服和配饰,我就感觉头大。于是,我瞧准了他俩分心选片的间隙,悄悄溜了出来,在大堂找了个沙发,头一靠就睡着了。再醒来时,就看见笑容可掬的礼仪小姐正盯着我看,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吻醒我,让我换个地儿睡觉。看我醒了,她走过来,礼貌地给我添了一杯茶,走开了。我伸了个懒腰,呆呆地望着茶杯里弥漫起来的热气,忽然意识到时间过得如此飞快,当年和我光着屁股一块长大的蛋蛋,都快要结婚了。
蛋蛋是我的发小,也是我记忆中的第一个朋友。由于我爹和他爹都在一个单位上班,又住在同一个大院里,所以有无数次我家里没人的时候我都跑去他家蹭饭;无数次他考试不及格被他爹揍的时候他都跑来我家藏着。从小学开始我们俩就是铁板一块,我帮他写情书追他们班小姑娘,他帮我联手打抢我乒乓球拍的高年级孩子。我和他几乎就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
高中毕业后,我们上了各自的大学。后来,蛋蛋看上了同专业隔壁班的班花,于是对人家展开了猛烈的攻势。那个女孩一开始是明确表示了拒绝的。尽管周围朋友都从各种角度帮他分析过了他们不合适:那个女孩喜欢看日剧,而蛋蛋喜欢看抗日剧;那个女孩喜欢旅行,而蛋蛋恰恰是个路痴。但是蛋蛋这家伙,脑子比较轴,认准了的事情,就一条黑走到底。也许是蛋蛋风雨无阻地每天给女孩送早餐的行为感动到了她,又或许是班花已经习惯了蛋蛋对她的好,终于,他们在一起了。
刚开始,蛋蛋非常兴奋,有了个这么漂亮的女朋友,恨不得随时把她挂在腰间,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女孩的一些无理取闹的小脾气他都是一笑而过。女孩提的要求,基本上他都是尽量满足。有一次逛街的时候,她相中了一条施华洛世奇的水晶吊坠,回去使着小性子让他买。于是蛋壳花光了整个月的生活费买了回来,自己躲在寝室吃了几个星期的泡面。这种事太多了,蛋蛋为了取悦她,使出了全身解数。他感觉自己就像她的一个仆人一样。这种心累的感觉,他也无处找人倾诉。
都说时间是最无情的东西,在耗尽一个人情感的同时,也能认清楚一个人。“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说的就是这个道理。随着时间的流逝,班花女友越来越变本加厉地无理取闹。 “如果你爱我,就应该猜到我想要什么礼物!”“我心里想什么你还不明白吗?还要等我来说?”“我已经生气了,你装什么傻,说自己不知道?自己回去好好想,不想明白别来找我。”她永远都是以自己为中心,似乎蛋蛋永远也取悦不了她,永远也get不到她的点。终于,在一个炎热的午后,已经半个月对蛋蛋不理不睬的班花同学主动联系了蛋蛋,杀青了蛋蛋在这段感情里的戏份。
回到家后,蛋蛋心里一时郁闷不过,打电话给我,说让我陪他出去喝喝酒,散散心。我正值放假,待在家也没事,就爽快地答应了。他把他爹的那辆桑塔纳2000开到了我家楼下,我跳上副驾,递过一瓶可乐给他,一脸兴奋地问他咱们是去高中后面的夜市街撸串,还是去市中心新开的club喝酒。谁知蛋蛋拿出一把梳子,对着后视镜煞有其事地梳了梳头,嘴里坚定地吐出了三个字:“去远方。”我差点一口可乐喷了出来。
最后在我苦苦相劝,说他的小桑塔纳可能开不到远方就会挂在半路上后,蛋蛋终于放弃了去远方的计划。但是他又想到了一个新的比较近的目的地——云南。
上车没多久,我就后悔了。整个晚上,蛋蛋一边开车一边抱怨他前段感情的种种伤痛。“你看啊,我每天早上都定时把她最爱吃的肉沫粉送到她寝室楼下,刮风下雨也送,但是某一天忘给她放花生米了,妈的她能一星期不理我。”“哦,还有,省吃俭用送给她项链,她当着大伙说这水晶是仿的,她不要,扔给了我。”“最可气的是,她说想吃橘子了,我买来了拿给她,谁知她说这橘子不是她喜欢的那种甜味,她不吃,让我退回去。”“你说,这不是神经病是什么?诶,大熊你怎么睡着了,你快醒醒,你别睡啊!”
第二天清晨,我睁开眼的时候,看见蛋蛋还在精神抖擞地抓着方向盘,眼都不带眨。我心想这家伙不干长途汽车司机真的屈才了。我打开车窗准备吹吹风提提神,忽然抬头一看,前方路牌上写着几个大字:距成都50Km。我错愕地问他:“咱们不是去云南吗,怎么开到四川来了?”
他转头看看我,腼腆地说:“那什么,昨晚心事想多了,上错高速了。”
“想个毛线啊?这样咱们怎么回去啊?”因为本来是计划去大理的,我身上就带了3000多块钱,他来这么一出,计划全乱了。我有时候甚至还在想蛋蛋这超级马虎的性格是怎么支撑他活到20多岁的。
“别着急嘛,我算了一下,我这里带了4000块钱,加上你的那些,咱们省着点花,足够咱们到甘孜了。”他又拿出梳子梳了梳头发,淡定地说:“要学会随遇而安。”
我真有一种掐死他的冲动。就这样,我们在成都整顿了一日后,踏上了穷游稻城亚丁的旅途。一路上,我们的确领略了各种景色的变换:经历毛垭大草原的无限风光,翻阅过无量河;又途经高原最大的古冰川遗址,沿途欣赏赤土河谷迷人风光,世外桃源般的藏式村寨。美丽的高山花蕊、雪山、森林、冰川、湖泊、河流,让蛋蛋把他之前那些痛苦的儿女私情都忘到一边去了。
终于,待了几天后,我们盘缠用得差不多了,必须回程了。回去的那天,一向晴空万里的甘孜下起了暴雨。我们打着双闪,把雨刷开到最猛,一路鸣着喇叭。快上高速时,突然前面路边有个身影在招手,示意停车。这种情况一般都是想搭车的人,我并没有在意,继续闭着眼睛睡觉了。结果车开过去几十米后,蛋蛋突然一脚刹车,我身子不由得向前猛地一倾,惊醒之后发现他居然倒起了车,一直倒在刚刚招手的人那里。
缘分这东西就是这么奇怪,不快不慢,不偏不倚地降落到你身边。你多想一会,也许就错过了。蛋蛋就是在那天认识小西的。
这姑娘上了副驾之后,连说了好多次“谢谢”。她听说我们是回成都的,开心极了。她把头发擦干后,和我们聊了起来。原来,她是和她的驴友们约好一起来这边徒步露营的。谁知今天刚到中午就下起了暴雨,草原上没地方躲雨,于是他们都各自跑开,找能避雨的地方去了。这一跑,大家就跑散了。于是她就打算在路边搭个便车回成都。后来我们都惊叹于小西的心大,蛋蛋还开玩笑说她是不是什么车都敢坐,她却满不在意地笑笑说:“看你俩那傻啦吧唧的样子,不被别人骗都算好了。”
我们一路上有说有笑地往回赶,呃,确切地说应该是他们俩有说有笑地聊着。想必他们俩就是那个时候看对眼了。小西和我们聊她们在徒步时被蜜蜂追赶的糗事,蛋蛋和她说我们晚上在雪山下面喝啤酒数星星的趣事。两个人仿佛有说不完的话。就像阔别已久的老朋友一样。雨终于停了,天边出彩虹了,牛和羊又出来吃草了。小西说她想下车拍个照,蛋蛋就把车停下来,完全不管我这个还在后座打盹的我,下车帮小西照相去了。我完全插不进去,索性闭上眼睛继续养神。小西还好奇地问蛋蛋为什么我一直在睡觉。蛋蛋转头看了我这边一眼,小声对她说:“他刚刚失恋,不用管他。”
车子终于开到了成都,小西执意要请我们吃饭,推脱不过。席间,蛋蛋和小西互相留了联系方式,约好以后有机会一起出去旅游。我那时就感觉自己在旁边像一个1000瓦的超级电灯泡。
回来以后,蛋蛋和小西这么一来二去的,你来我的城市玩,我去你的城市玩,最后还真就在一起了。我问他喜欢小西哪一点,蛋蛋想了一想回答道:“其实呢,小西也不是那种特别漂亮的女孩子,但是她特别耐看。可能和她性格有关系吧,跟她在一块的时候,我特别放松,不用处心积虑得想法子取悦对方。我很二,她笑点也很低,我们一起干任何事情都会很开心。”
是啊。我相信余生中的某一天,我们会遇见某一个人,不需要什么特别的仪式,两个人就能自然而然地走到一起。无论是在人山人海的城市里面邂逅,还是在雨中的道路上相遇。两个人情合意洽,就像久别重逢的老朋友一样,相处起来,不用刻意地做某些事情,也不会感到心累。总会有那么一个人,总会有那么一天的。千万别灰心。
蛋蛋和小西终于从下楼来了,他俩笑吟吟拿着选出的照片让我看。照片上的两个人,笑得那么纯粹,那么开心。两个人一起搞怪的样子是多么默契。我突然就明白了,爱情真的就是不期而遇的,也许,在你人生的下个路口,就有一个ta淋着雨,只为等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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