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死亡……

这两个字眼让唐伟有种异样的感觉，他想起了苏有水死去的那一幕，自己从宿舍苏醒，还有前几天连绵不断的噩梦，仿佛中他的思绪触摸到了什么，而再去仔细回忆之时，大脑中一片空白，没有提取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他眉头微皱，看向了苏有水，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念头。

或许是她故意说给自己听的。

想到这里，他连看苏有水的眼神都有些变化了，好似她漂亮的脸庞蒙上了一层灰色，不复初见之美。

“怎么了？这样看着我？”苏有水咬了一口冰激凌，含糊的说道。

“觉得你对花了解的蛮多的。”他语气未变，将目光移向了窗外，观察着道路上来往的车辆。

或许是自己想多了。

苏有水抿着嘴笑道“小时候家里面花卉很多，时间长了就知晓一些。”

“这样啊。”他敷衍着，此刻他的心思已经放到了外界，寻着记忆中那辆货车。

见唐伟无心谈聊，苏有水也知趣的没有继续开口。

……

苏有水吃下最后一口冰激凌，看着依旧将目光放在窗外的唐伟，她幽幽问道。

“在找什么？”

唐伟看着外界熙攘吵闹的人们，不由得有些出神，在被苏有水打断后，他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即使是寻找那辆肇逸的车辆也不该如此。

他忙的回过头来，脸上带着歉意，道。

“不好意思啊，刚才突然想到了一些事情。”

苏有水撇撇嘴，眉头轻压，她将手中融化的冰激凌丢掉，幽幽道。

“出去走走吧。”

这话让他一愣，本是想着等那辆货车经过之后再出去，可是他观察了这么久，也依旧没有看到那辆车的踪迹。

若是贸然出去，是否还会重复上次的厄运。

他这么想着，却没有留意苏有水的神色，果不愧单身这么久。

“怎么了？”看着他犹犹豫豫的样子，苏有水不禁问道，她的神情变化很快，脸庞上已是笑容，丝毫不见方才的不悦。

“就快中午了，不是说还要去公园吗，再晚就挤不进去了哦。”

这次唐伟的计划是去咖啡厅，然后去公园，下午再去电影院，在路途中他便是这样给苏有水讲的。

“差点都忘了这事。”他回应着，话语看似很轻快，神情也配合得当，然而内心却波涛汹涌，他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苏有水听后痴痴的笑了起来，起身道“出发吧。”

不得已，他勉强跟上。

看着这条通向门口的路，在他眼里，好似那扇玻璃门后就是深渊一般，这短短几步，就用尽了他所有力气，背上似乎被压了一座大山，脚上更像是灌了铅一样，步伐难以移动。他记得很清楚就是上次，上次推开门之后一切都变了。

苏有水来到门口，伸出手轻轻向外推开。

他想开口阻止，却又忍住了，因为玻璃门外一切正常。

叮铃铃，苏有水迈出咖啡厅，熟悉而又吵闹的市井之音顿时涌入唐伟的耳朵，看着一切都未曾变化的世界，他终于重重的舒了口气，心中迷雾也随之消散。

想着接下来的时间可以和苏有水一起度过，他的脸庞都有些发烫了。

十点四十分，唐伟他们离开咖啡厅。

咖啡厅前就是一个路口，若是要去公园必须穿过马路。

看着倒计时的红灯，唐伟的肚子却不合时宜的难受了起来，那只冰激凌他没有吃几口，就匆匆丢弃，他的身体不能接受冰凉的食物。

这让他有些尴尬。

绿灯闪烁，唐伟缓步行在前面，一边揉着自己的肚子，一边警惕的看着四周来往的人群，在没有过完这条马路之前，他难以安心。

顺利的来到道路另一旁，唐伟的小腹好似和他作对一样又开始疼痛，这并不是他的肠胃出现了什么问题，而是因为他的身体器官异于常人。

这是他从小就有的毛病，他摸了摸自己的裤兜，发现抑制药并没有带，本有些激荡的心情沉入了谷底。

这次无法和苏有水一起了。

见到他逐步不前，满脸纠结的样子，苏有水轻声道。

“我来带路吧。”

“那个……”唐伟挠挠头，向着苏有水说道。

“我这边有些事情，刚才室友，室友给我发消息了……哈，哈，可能我要回去才行。”他打着哈哈，眼神漂向了一旁，不敢看着她。

苏有水干净的脸蛋突然鼓起，一双笔直的双眉也起了波澜，她盯着唐伟看了好一会，才有些放弃的回应道。

“好吧。”

“真的不好意思……耽搁了你这么久。”唐伟红着脸小声道歉。

看着他窘迫的样子，苏有水捂着嘴突然笑道“没事啦，反正今天就随便出来走走。”

她转过身，背着唐伟拜拜手，修长的手指好似持掌画卷的墨笔，画出了几条长长的破折号，横在画卷中央。

苏有水的身影没入人群，他静静地看着，目光停留在她鹅黄色的背影上，直至那抹淡黄越渐越浅，最终融入灰白的世界，再寻不到。

他伫在原地，将下巴埋得极低，空气像是粘着湿盐，每呼吸一口都带着难以言语的苦涩。

……

十一点十分，唐伟来到地铁站，所花费的时间比早晨多了十分钟。

地铁内充斥着各种刺耳且空洞的声音，像是某种看不见的存在缠上他的脖颈，匐在他耳边呓语，乱他心神。

唐伟头颅压低，用身体拨着人群，向站台挤去，腹部的痛楚让他脸色异常苍白，四周乱糟糟的声音止不住的钻进他的大脑，他看向自己的腹部，浓浓的恨意涌上心头。

“早晚有一天要将你弄出去。”他低沉着声音，脸庞有些扭曲。

比较幸运的是人流错开后，返程的人群并不多，唐伟这边只有他一人。

身侧巨大的气流来袭，地铁稳稳到站，唐伟略显纤柔的短发微微卷起。

车厢也只有寥寥几人，唐伟随意坐下，耳边没了嗡嗡吵闹之声，只觉得腹部的痛楚也缓解了许多。

嘟…嘟…标志着关闭的红灯开始闪烁，列车出发。

唐伟拿出手机，看着聊天界面上亮着头像的苏有水，他点了进去，手指放在输入框上。

该说些什么，唐伟沉默了。

再说一句道歉还是问她此刻玩的如何？

他盯着手机许久，终于还是关闭了聊天界面。

摇摇晃晃的车厢勾引起他心中疲惫，腹部的痛楚消减，一阵阵倦意袭来，唐伟没有去抵抗身体的困倦，他将手机紧紧握在手中，便闭起眼睛开始休息。

……

十一点三十分。

“滴滴”，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惊醒了浅睡中的唐伟，他揉着有些发胀的双眼，点开手机。

苏有水给他发消息了。

看着苏有水闪烁的头像，他的心脏不受控制的猛的抽搐了一下，倦意瞬间消退，他忐忑的点开聊天界面，苏有水给他发了几张图片。

都是公园中的景点。

唐伟上下翻动着，喷泉，竹舟，樱花……

翻到最后一张，那是苏有水拍的湖边，青石遍布岸边，生着苔藓的沙砾好似一串串蓝色宝石，镶嵌在透着微光的缝隙中，湖面波澜起伏，青幽色的水中央倒映着苏有水模糊的面庞，上面闪烁着磷磷光点。

即使这倒影暗淡无比，唐伟也依旧能看清苏有水的轮廓。

她真的好美。

唐伟看的入迷，画面上幽暗的色调，苏有水就在其中，他觉得好熟悉，这模糊的轮廓他真的好熟悉。

仿佛在遥远的过去，他就认识苏有水。

鼻子一酸，他赶忙扬起头颅，将这照片保存在自己的手机中，深深的记在了自己的脑海里。

“前方到站，**学校”，不合时宜的机械化声音回响在车内。

这么快就到了吗，唐伟看了下手机上的时间。

十一点三十五分。

“嘟嘟嘟”正高速行驶中的地铁戛然而停，巨大的冲击力打的唐伟措手不及，他一个踉跄，身子撞在了座椅上。

“搞什么啊？”

他小声抱怨着，余光看向四周。

空荡荡的车厢内唯有拉手还在摇动作响，不知是早已经下车还是什么原因，他没有看到一个人影。

寂静无声的环境显得十分压抑，尤其是在这种逼仄的地方，他的心脏不由得紧缩在一起。

“**学校到了，请乘客下车。”

随着这声提示，地铁的车厢门打开了。

已经到了？

唐伟满心疑虑，他离开座位着其他车厢看去，目光深处是层层的灰色车厢，它们交叠在一起，通往着更深处，尽头好似一团黑色的迷雾，唐伟有一种错觉。

这辆地铁的车身似乎没有尽头。

这种错觉一旦衍生，就仿佛是人体情绪的化学反应一样，它会将心中更深层的情绪引出，伴随着大脑颠倒认知的视觉听觉，最终会将心态引向不可控制的悬崖边缘。

唐伟止住摇曳的心神，那是和苏有水死亡时的感觉一样，诡异未知的现实这次又来了。

他看向了外面，车站内的墙顶处挂着红色牌子，上面确实是**学校。

更怪异的是这车站内，他目光所及之处皆是空空荡荡，没有一个活人。

这让他更加确定现在所处的世界，或者说现在所处的环境，已经不是自己理解的真实世界。

既然已经如此，那就看看它们到底要做什么。

唐伟咬着唇肉，用痛楚压制着心底里焦虑恐惧的情绪。

他刚刚迈出车厢，地铁门便咔的一声关上了，仿佛在暗处有某个人在静静地看着他。

不能使用电梯，在这种情况下，任何现代化设施都有可能致命。

这是从他电影中看到的。

经过楼梯，唐伟来到了地上一层，偌大的地铁站静的可怕，咨询台内空无一人，售票机的屏幕上断断续续的闪烁着白色文字。

看到这一幕，他牙齿咬的咯咯作响，嘴唇隐约可见血迹，为了保持冷静，只能用疼痛刺激神经。

步伐千万不能变快，一定要，一定要保持冷静。

唐伟在心中一遍一遍的说着，经过检票处，拿着地铁卡的手掌都有些哆嗦。

一号口，已经到了。

只要最后经过这一段楼梯，就出去了！他望着这段路，平常都从不注意到的楼梯，现在却显得无比高远。

他将头颅垂的很低，眯成了一条线的眼睛里只有脚下的路，其他的一切都在视线之外。

不要去想，不要去想！

唐伟在心中一遍遍的告诫自己，只要出去地铁站，只有见到阳光，一切就会正常！

最后几步台阶，唐伟睁开了眼睛，望着前方灼眼的白光，他心中的兴奋感代替了一切，他只想冲出去，拥抱太阳。

迈出最后一步，他终于登上了地面，本应当露出一切都结束了的神情，然而他的脸色却异常难看，因为地面上的世界被剧烈的浓雾侵袭，白茫茫的一片，万物都被掩盖。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唐伟再也控制不住恐惧，彻骨的阴冷直冲后颈。

“回来！”

忽的，不知是错觉还是真实，他听见地下车站内传来一道微弱的声音。

“快回来！苏……”

又传来一句，声音明显大了很多。

他赶紧转动起呆滞的大脑，开始消化这两句话。

“嘭！”安静的世界中突然传来了巨响，像是摔碎了玻璃瓶子，又好似在图书馆中撞翻了垃圾桶。

唐伟只觉得大脑像是被针扎了一样，他的双腿不停使唤的向外面跑去。

他觉得这个世界像是被丢进深海的瓶子，他活在瓶中世界，白色的浓雾就是瓶身，他的目光只能看到玻璃反射着的景象，微弱的阳光经过海水经过瓶身变成了他眼中的浓雾。

他只想，他只想离开这里！

太荒唐了，太荒唐了。

唐伟奔出地铁站。

就在他离开地铁站的那一刻，身侧突然传来刺耳的车鸣。

他来不及回头，只觉得自己身体各处都传来了剧痛，大脑轻飘飘的，只想沉沉睡去。

“你到底看到了……”在他昏沉之际，虚空中又传来了一道声音。

第二次，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