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除六月热意,莫过于临水沐风,然水榭湖阁,小地方无缘窥见;曲院风荷,北方又只是听说。怎奈纳凉消暑,倚竹听风,又是人皆所愿。委屈一下,只能于方丈小园中自寻可爱小景。
园中小路并没有经过精心打理,一望而尽,只是由普通的砖块随意铺砌成的,却也有它粗疏的美。偶尔的砖缝中冒出一丛青绿的草,细细软软;探出一枝淡黄的花,四瓣单层对生,绒绒的沾粉的蕊,薄薄的微透的瓣儿,还有稀疏错落的叶,风来,整株花儿颤颤巍巍,抖落柔弱的瓣儿,惹你生出怜香的情来。
园中没有“规矩”,花木信手栽种,只要顺了它们的性儿。
竹子自成一片,高高低低,青青黄黄,风来风去,左右摇摆,起落如舞者,中间夹杂“沙沙”微音,吟哦如歌者。竹子可能真是种奇物,能歌能舞如斯,又可书可画:月照竹成千个字。怪不得东坡先生也称“不可居无竹”“无竹使人俗”啊。
人说:人无千日好,花难四季红。但小园中却有一花,几乎月月开,季季开,对,就是月季。月季算不上什么珍品,但它常兴不课表的特点却也俣了我这俗人的口味。这种花以粉色、红色、白色最常见,当然现在的品种是非常多了。月季花美且自尊,它花中藏刺儿,叶缘带齿,温润光滑的面庞虽摇曳生辉,却让人不敢乱碰。我自以为深红色半开的月季就是人见人爱的红玫瑰,只不过是味儿要清淡些。在无花可赏的季节,不防来瞧瞧它们,红红的花,绿绿的叶,像很有民族风味的服饰,大俗而大雅。
张潮说:松下之石宜拙。而这园中松树旁却没有拙朴的山石。而只有缘树上攀的葡萄。初看,很是奇怪,细想,却也有趣。松树为刚健之物,配上这根柔弱无骨的藤蔓,岂不有“刚柔并济”之美。松树很年轻,枝细叶密,顶上的颜色浅浅的,那是新发的枝。葡萄藤则刚如小拇指粗,绕着松树一圈一圈又一圈,却还没爬到一半。隐约地看见针叶或葡萄叶后躲着粒粒小表球,探头探脑,却不肯大胆地走出来,或许是它们太羞“涩”了吧。
园中最显眼的是两棵合欢树,听说合欢单株是很难成活的,因此也可称“夫妻树”。这两棵树有些年头了,已成亭亭如盖之势。说来这树也是奇特 ,就说这互生的叶子,早上舒展,黄昏闭缩,如同人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很让人诧异。而它的花,那叫美呀。花儿丝丝缕缕,向外“辐射”着,末端白而梢泛红,半白半红,犹如一个个粉色的绒球。伫立树下,飘落的 花儿沙沙有声,可是小鸟却不怕,它踩着地上细碎斑驳的日影,连跳几下,停下来,歪着头咂咂嘴,细细想想,然生衔起一朵粉红,轻轻一跃,不见踪影,难道要把花儿送去给自己亲爱的“人”吗?这又让爱美的看花人禁不住也要折来插在鬓角或别在胸前。花的味道清新甘甜,蝴蝶蜜蜂来来往往忙个不停,还有如墨线的蚁队也急匆匆地啃着树胶。合欢近观固然漂亮,但远望,尤其是登高俯视则另有一番情趣。俯视,此花的叶子很厚密,而且花叶相不分明,低层浓绿,上机红色或淡粉,如支霞映于碧波,风起,碧波翻腾,云霞飞动,层层叠叠,由不得你不赞叹。李渔书曰:对合欢而蠲忿,则不必讯人,凡见此花者,无不解愠成欢,破涕为笑。据此,可知此花确为奇花。
小园,顺天应物,自自然然,不工于精巧,真真实实,故奇花佳木多聚于此。小园,小虽小,妙则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