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这是个迟早会来的话题。

我的妈妈今年66，我不确定我是从哪一年开始认识她的。

关于我妈的童年，我知道的很少。外婆生了6个孩子，我妈上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下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她说，家里的活儿都是姐姐干，打也是姐姐挨，她唯一一次挨外公打，是因为馋嘴吃了一块弟弟用来压药的喜饼。我妈6、7岁时，外公去世了，想来，她后来也确实没挨过什么打了。

我妈青春年少时，是个美女。在那个年代，她个子算高的，圆圆脸弯眉毛大眼睛，笑起来带酒窝，有些像当时海报上喜气洋洋的女性面孔。关于她的青春期，我妈只跟我说过一件事，那就是，她高中就入了党。我长大后，自己又推理出一件事，那就是，她和我爸一定是早恋。爸妈是不同班的初中同学，初中毕业，我妈留在武汉上了高中，我爸下放到宜昌的一个山村，此后，他俩学习工作再无交集，直到结婚。我妈反正是不承认早恋的，说她和我爸恋爱，是因为我姨妈和我爸下放一处，她才和我爸熟起来。还有一点我妈也是不承认的，她说她绝不是看上了我爸帅，而是觉得他人好字也写得好。

我自从上了高中，数学就很烂。我妈于是总拿她上钢校时的故事教育我，说当时她上数学课也搞不懂，下课后就不回宿舍不吃饭，同学叫也不去操场玩，直到搞明白为止。我妈很骄傲地说，她是班上的学习委员。很遗憾，我妈的现身说法没起到作用，高中以后，我的数学就再没好过。

反正我妈的童年和青少年，我都没亲眼见过。直到我出生的那一年，我终于见到了她。我妈生我的情景，我只从她嘴里听到过。我妈说，她很能忍痛，同病房的一个女的已经呲哇乱叫了，她只是轻轻地哼，医生指着她对那个女的说：“你学学人家”，然后就不理那个女的而来照顾她。我妈还说，直到我出生前一晚，我爸才从宜昌赶回来；等她生完回家，我爸下厨给她做的月子餐是爆炒蚕豆。

我两岁多跟着爷爷奶奶在重庆时，我妈趁出差去看我，给我买了一只电动狗，她说，花了她近一个月的工资。我现在还记得那只电动狗，会走会叫眼睛还会亮，绝对是那个年代的奢饰品。但我不记得我妈去看我的情景，只是后来听她描述的。她说，我见到她时不理她，也不和她说话，直到第二天她要走了，我把她放进箱子的行李一件一件往外拿。

三岁后，我回到武汉跟妈妈生活，我爸还在宜昌。每天早上，我妈骑车先送我上幼儿园，然后她上班。我妈说，每天早上她5点多起床做早饭，结果总是在临出门时，我要拉屎。我妈说，骑车风大，她只能用纱巾蒙住我的头。我妈说，大冬天我在幼儿园尿湿，她只好连夜赶着给我做了条新棉裤。我妈还说，她经常加班开会，只能拜托幼儿园老师放学后把我带到她家中，老师家就挨着幼儿园，等我妈来接我，就看见我坐在老师家门口，安静地抱着我的书包和衣服。

（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