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网上养生保健、追求长寿的鸡汤帖子简直是漫天飘洒，我已经不屑一顾。有了互联网以后，早已经学到许多养身保健的知识，无非就是饮食规律、心情开朗、保证睡眠、适当运动、、、还用天天在知青群里没完没了、反反复复地发那些养生鸡汤的帖子吗？

而且退出社会的我，现在有的是时间，并且开始追求衣装也要合适称心，就是刚买来的衣服有不称心的地方，也要动手把它修改到自己完全满意为止，衣装以素雅合身为标准。而且我有遗传的一头黑发，腰板挺直，行路潇洒，面带笑容。牙齿也很整齐，张嘴没有假牙，切牙、侧切牙、尖牙和前磨牙、一颗颗都洁白坚挺地守立在岗位上，显示着我的年轻。大家都说我比实际年龄起码要年轻十岁，还有女性的魅力。

“ 这十岁的年轻 ” 使我非常自信，于是我更加年轻，发现自己还挺有吸引力，于是我就活在那自信年轻的愉悦之中，仿佛衰老离我很远很远，还不属于我。其实我已经是奔八的老知青，早已经是个老奶奶了。

可是，现在的新名词也是漫天飞舞，不是有 “ 忘龄族 ” 这一说嘛，我就是 “ 忘龄族 ” 中的一员，每天开开心心地潇洒着，糊里糊涂地傻乐呵，仿佛自己还不是一个老人。

结果，有一天，我的一颗后磨牙不好了，疼，不能咬东西，一咬就疼，只好上医院。说实在的，我几乎不用上医院，也不给儿子儿媳添麻烦。结果这次到牙科检查，医生说只能拔除，牙根断裂了，无法修补，而且这颗牙根断裂的牙齿还不好拔。

医生是个男的，很年轻，都说小医生临床经验不足，还真是。我看了他挂在墙上的简介，原来是中医学毕业，后来又改修牙医，我感觉有点不靠谱。但我对 “ 专家 ” 这个称号，也已经失去信任和尊敬，觉得医院的专家好像就是轮流排排坐，今天他是专家号，明天他也可以是普通号，只不过专家号和普通号的挂号费不一样。专家号要预约，我嫌麻烦，就认准了这个小牙医。小牙医给我开了验血单，和几天的消炎药，说吃完药就来拔牙。

几天后，消炎药吃完，我该上医院拔牙去了，心里不免想和儿子说一声。因为现在拔牙，尤其是老人拔牙，提倡有人陪伴。我中年时曾经拔过牙，两颗智齿都拔掉了，是让自己上班医院的牙科医生给拔的，很快很顺利，一点不疼，拔完牙我继续上班，没事一样。无用的智齿拔掉后，口腔更清爽，所以觉得不就是拔颗牙嘛。而且我没有高血压，没有糖尿病，没有心脏病，怕什么？可是儿子很孝顺，说你不能自己一个人去，你现在已经是老人啦！一定要等我到达，陪你一起去。

那天还真幸亏有儿子陪伴。躺在诊疗床上，我和 “ 磨刀霍霍 ” 的小牙医说 ：“ 我现在不知怎么胆子变小了，有点害怕拔牙，你给我打好麻药啊。” 不知是我的话吓到小牙医了，还是他也是一个胆小的牙医。他一再说我这颗牙根断裂的磨牙不好拔，他也在吓唬我，我们就这样互相吓唬着。他开始给我打麻药，麻药针左一针右一针地扎在我的牙龈上，我开始心跳加速，开始喘气，开始浑身颤抖，而且越来越厉害。我躺不住了，我不安地站起身，感觉有点站不稳，招手让儿子过来，我扶住儿子的肩膀，不好意思地和小牙医说: “ 我感觉心跳得很厉害、、、” 我没好意思说我的身体也在颤抖，太没出息了，不就拔颗牙嘛，至于吓得浑身颤抖吗？可是儿子感觉到我在颤抖，他紧张起来，他说：“ 老妈，你在颤抖，你这样能拔牙吗？”

我问小医生：“ 能给我测量一下血压吗？”

小牙医说：“ 这里没有血压计。”

我明白了，这里没有抢救设备，抢救室不知在几楼？这个医院是新建的区医院，是一所高大完美、硬件齐全的公立医院。虽然周围有很多私立医院，但我还是相信这个公立医院。但是医生的素质技能和领导的水平就不得而知了。起码今天我才知道，一排十几个牙医的诊疗室 ，竟然没有一架血压计。

小牙医看着我问：“ 你还拔吗？” 他也不懂来摸摸我的脉搏，我的心跳得快崩出胸腔了。我努力在控制自己，我怕丢脸，拔个牙就吓成这样，真没出息！你不知道，我们知青队伍里出来的老人，都是经过淬炼磨难的英雄，岂能这样丢丑？

可是，旁边隔壁的一个女牙医说话了：“ 心跳厉害不能拔牙！”

我决定今天不拔牙了，我要坐一会儿，我要静一静。于是，我说不拔了。

儿子扶着我走出诊疗室，坐在外面的椅子上。我想这是麻药打多了？还是麻药的品种不一样？是麻药反应？还是我自己没出息紧张引起的？以前拔牙没有这样啊？不得其解。

这时，儿子才说：“ 你的嘴都歪了、、、”

我拿出手机照脸，天哪，我的嘴歪到太平洋了！太难看了，一副扭曲又难看的脸，这个丑八婆，我笑起来，嘴巴歪的更厉害，更加难看！看来是麻药打多了，反应这么厉害。

我和儿子坐在一起，儿子拉着我的手，不知怎么安慰我。我说：“ 谢谢你，我的好儿子，今天辛亏有你陪我。”

坐了半小时以后，我的心跳才缓慢一些，浑身的颤抖也开始减弱。我想，是我的牙齿老了，老知青的牙齿不争气了。

回家以后，我不时地照镜子，镜子里那个歪嘴的丑八婆，直到天黑下来才消失，才恢复我的原样。我还是那个年轻的 “ 忘龄族 ” ，一个傻乐呵的老知青，不过只是她的牙齿老了。

在医院时我临走，小牙医还说：“ 你过几天要再拔牙，你的凝血单子还有效。” 就是说我再找他拔牙，不用重新化验了。他说过，拔掉牙后过几个月，他可以给我植牙。我知道医生给病人植一颗牙有不小的回馈，我国的医院都是要赚钱的商业化，小牙医再胆小害怕，他也要赚钱。可我害怕的是丢掉性命，是意外死亡，起码这几个月里，我不会再去找他拔牙。

到今天，我也没去拔牙，这拔牙的惊恐剧已经过去半年，我还是不敢去医院。不过我的那颗病牙还在慢慢衰老。

几个月里，我只能单边咀嚼食物，那颗病牙不红也不肿，不碰也不疼，就是不能使用，一碰它就疼。我想大概是断裂的牙齿触碰在牙龈上的缘故，那就只好废弃它。可是单边咀嚼食物，就影响到消化，我的大便开始变得像食草动物，渣渣拉拉的。我也没办法，尽量多咀嚼，尽量不吃不容易消化的食物。

都说人体有自愈的功能，我的病牙竟然开始一小块一小块地脱落。开始脱落的一小块我没在意，随手扔掉了。今天脱落的稍大一点的那块牙齿拿在我的手里，我想是否那个触碰到牙龈引起疼痛的部分彻底脱落了？我开始用病牙咀嚼，果然不疼了。这颗病牙还有三分之二的地方留着，咀嚼的功能还是挺好的。也就是说牙根只是一部分断裂，我不用再单边咀嚼，那么我不再是食草动物，又恢复是人类了，到底是坚强的老知青！

所以说要做 “ 忘龄族 ” 也是不容易的，人体的衰老是所有的器官都在慢慢地变老，它会逐步提醒你，你一天天地在变老。牙齿也会变老，胆子也在慢慢地变小，你想忘掉年龄也可以，每天傻乐呵也可以，但是身体里的器官自会一点一点地提醒你，你在变老。

知青这个群体都在慢慢地变老，变得没有牙齿，不再锋利，只能认命，安心养老。不要骚扰社会，有悔也好，无悔也好，最后只能灰飞烟灭，消失殆尽。所以现在我这个坚强的老知青，也很少写文章了，觉得人微言轻，没多大意义了。就当文字只是传达我心声的一种娱乐，在不得罪所有人的前提下，来了兴趣，就写一些不痛不痒的文字，娱乐自己。

不是人老了，是牙齿老了。

曾经有些牙齿厉害的知青英雄，他们才是真正的英雄。譬如史铁生、梁晓声、老鬼、叶辛、邓贤等作家，都写出了好几部不同凡响的小说和纪实文学、、、现在他们的牙齿也老了，但是他们的著作却永远在发声、、、

不过，虽然我们的牙齿老了，最后的时光也不多了，但我们还是有希望，要从容地活着。就是我们这一代人都走光了，那些牙齿厉害的知青英雄们留下的著作还在，我们知青的战友们还栩栩如生地活在书里，述说着知青的历史，他们永远不会老。

二零二四年五月二十日草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