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岁那年春天，在一个早晨，我们起来的很早。

吃完早饭后，晨雾还缥缈在村庄，田野，山林，矿区还没有散开。

我爸和我妈就背着背筐，拿着锄头镰刀，带着饭菜和水壶。领着哥和我，踏上门前的马路，向西边走过去。

过了村庄，向西走了一华里的路程，又过一个大拐弯，然后到了矿区。

因为矿山家属区的房子离公路还有三五十米的距离，又因为建在公路的坎子下面。那些房子被晨雾笼罩着，只露出来一排红色的瓦房顶。给我感觉像是西游记里的描述的琼楼玉宇一样，很有进入仙境的。

这矿区也挺大，在公路上大约走了一华里的路程，又拐过来两个大弯，算是离开了这个矿区。

再向西过了半里的路程，有个山头从北边的山岭伸了出来，直直的顶在公路的旁边。公路的下面三十多米又是一条大河。

那山头高高的，陡峭的。还凸出来几个超大超大的石头砬子。石砬子上面的石头又秃秃的悬挂在公路的上面。

每次走在这个地方我总是很害怕，总觉得那些石砬子上面凸出来的石头，可能会突然间脱落，砸向走路的人……

过了那个大石砬子，再向西走了三华里的路程。拐进一条老牛车道，向南走了一里的路程，到了从我们屯子南面流下来的大河。

在那河边，我们脱下鞋，光着脚丫从大河中趟过去。再拐进了南面的一个山沟。这条沟我们屯子里的人都叫它蕨菜沟。

蕨菜沟很宽，很深，很长。从山沟里流下来的一条小河，正好从我们落脚穿鞋的地方汇入了大河里。

在那汇入大河的入口处，我看见了那小河有两步多宽，河里的水是清澈黑冷的，河床的细沙是金黄色的。两岸各伸出了一个平整的光滑的巨石。颜色是玉米黄色的。

当时的我还感觉这些巨石真的很好看，很平整，很光滑，米黄色的石头上有许多白色的细纹。比我以前在屯子南面的大河里看见到的鹅卵石好看多了。

我们踩着小河左边的巨石跳到右边的巨石上过了小河，然后顺着小河右边的一条羊肠小道向山沟的深处走去。

那黑色的粘泥踩成的羊肠小道，让我踩着走路感觉很舒服，感觉很柔软。

小道的右边是绿色的，密密的杂草，也有许多精萃的，独立的小花儿。左边的小河岸边走几步就有一个漂亮平整的巨石伸到路边，黑色的居多，玉米黄色的也不少，它们大多数是不规格的方形。

每块巨石的都被河水冲刷磨洗的光滑细腻，无论是用脚踩上去还是用手摸上去，给我的感觉都是很舒服。远比那些过去在屯子里，在马路上见到的坚硬的和布满菱角的白花色的石头让我舒服多了。

那一路上无论是在山谷中的路边，还是山坡上，还是山脊上，到处都是大树。它们是天然的，杂乱的排列着，两树之间有近的紧挨在一起的，有远的都靠着几十米的。但是我抬头的时候看见的都是碧绿幽深的树枝和树叶，而看不见蓝色的天空！

那一路上我爸走在前面，我妈走在后面，中间是我们哥俩。我爸和我妈都是很规律的走着路，我哥俩却是一会跳到河边的巨石上，一会跳到小路上。

有时候几个巨石间断的排在一起，我和我哥又会从一个巨石跳到另一个巨石上，连续着顺着小河与小路平行着前进。

在跳走着巨石间，我还用手抚摸过冰凉清澈的河水。也采摘过河里生长的马蹄菜，拔耗过河滩处生长的蓝色龙胆草花儿！总之我并没有安分的走着路！

那条路总会被我们走到头，但我感觉那一天走的真远！好像一上午都是在走路，好像一上午我都是在跳着巨石间，好像一上午我都是踩在那个让我感觉舒服柔软的黑泥色的小路上。

在路的尽头处，我们又爬上了一座小山岗。在那小山岗上我看见了一块平地，那块地不大。站在地的中间，从哪个方向走，都是走不了多远就能走到了树林中的。

那平地是早已犁好了沟垄的耕地，估计是我爸开出来的。沟垄间的泥土是黑色的，肥沃松软。

在那小块地头，我爸放下背筐，稍微的歇息了一会儿，就拿出一个小木筒。那个木筒像茶杯口那么粗，一尺多长。木筒的下面是个斜形的开口，开口处的两边有两个小槽。

我看见爸爸是先把谷子倒进了那个木筒，然后用了一个很薄的铁皮板插进小槽，把木筒的开口处封上。

然后，他又采了一把枯干的，带有很多枯枝的小草，把它们像扎扫帚一样绑在木筒的开口处，枯枝分散的朝着下面。

弄好后，我爸把那个铁皮板拉开了一道小缝隙，然后一手斜握着木筒，一手拿着一个小木棍在木筒上轻轻的敲打。

木筒里的谷子随着敲打的震动，就一点一点地顺着那个小缝隙中滚落下了。下落的谷子先碰到那些像扫帚一样的枯草枝儿，又均匀地分散开了撒在沟垄间。

我爸在前面边走边敲着木筒，把谷种子撒在地里。我妈在后面用脚把谷种子埋上，并且踩实泥土。

那一天，我是第一次看见谷子是这样的种植法。好像在我的记忆里，那一天是我唯一记住了，用一个木筒敲着抖落谷种子的种植记忆碎片。以前及后来我们种豆子种玉米，都是用手把几粒几粒的种子抛入耕地垄的小坑里埋上的。

在我爸和我妈种地的时候，我和我哥继续地做着我们孩子之间的打闹和耍赖皮。我们摔打在地头的枯草间。即使摔倒了，也没有像在村子里的摔倒在地上的那种痛感，感觉到的都是柔软和舒适。

中午我们饿了，我爸先去山沟里的小河处打了一壶水来。又在地头找了两块石头，垒起一个凹型的火窿儿。

然后在火窿儿中间放了一些干草点着火，又在上面放了一些树枝，等火苗高高的着了起来，又放上了一些木材。再把水壶放在上面烧起水来……

当水开了，我们又席地而坐地吃起来从家里带来的咸菜和煎饼。当时我们只带了一个大缸子，口渴就轮流着用了喝水。

在地头吃饭的时候，我妈和我爸又争论起这个地儿是不是放弃。

我爸坚决不放弃，还说这块地儿，他要给海洋留着……

当时，恨的我妈似乎吼着说道:你是不是想让我们祖祖辈辈都待在这个山窝里不出来……

那吼声把地头的树林里藏着的山雀都惊吓得飞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