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27日,95岁的母亲辞世。而父亲,则已于五年前(2020年)以百岁高龄离开。他们的寿命如果放在一百年前,是非常不可思议的。根据中国正史“二十四史”记载人物的统计,汉代以来,中国封建皇朝最长寿的名人排序,我爸的寿命仅次于排名第三的唐代医师孙思邈(581年—682年,享年101岁),而我妈则仅次于排名第四的三国时期东吴大司马吕岱(161年—256年,享年96岁)。
我爸是老革命,在文革时期身心饱受摧残,母亲也曾因伤病提前退休。两人身体本底并不出色。得益于这个时代社会整体保健水平的巨大进步,以及个人对长寿的执着,他们实现了远超先辈的长寿。
母亲出生于民国时期的城市工商业大家族,她父亲是大家族的长孙长子。目睹了父母甜蜜恩爱到父亲三妻四妾的变迁,以及大家族在大时代的衰落,让年少的她坚定认为,男人靠不住,要靠自己。
因此,当中学毕业后,她就毅然离开家庭,到佛山石湾农村去当老师,为当地农民孩子进行知识启蒙教育。那时新中国刚刚成立,农村并不安全。一位刚刚高中毕业的女子孤身一人与当地农民一起生活,需要非常大的勇气。
上世纪七十年代初,十几岁的我陪母亲回去石湾看望她的学生们途中,我们站在渡口等待渡船时,母亲略为感慨地对我回顾了一下过往。这时,旁边一位小女孩怯生生地问道:“您是麦先生吧?”顿时,我就明白,母亲在石湾农村的短短几年,已经成为当地的传奇。当时的中国农村农民,几乎都是文盲,母亲教会他们的父辈识字,为他们的父辈打开了一扇窗,从此人生截然不同。
之后几十年,我陪母亲回石湾多次,深深感受到学生们对老师的情感。这种情感,甚至也传递到了他们的孩子身上。同时,我也目睹了石湾农村的鱼米之乡意象随着陶瓷业重新崛起被工业化彻底摧毁的过程。
我一直认为,1950年孤身去石湾农村给当地孩子进行知识启蒙教育的几年,是母亲最高光的人生经历,她改变了很多小孩的人生轨迹,让他们在后来更有能力地面对世界。
有一次,我与陈老师的表弟聊天,他经历过创业,事业未竟,又回去承接父亲的工厂。可以想象,个人内心体验非常丰富。他对我说,他相信“缘”,“缘起缘灭”就是人生。
生命是一场持续不断的相遇与告别,我们在时空里不期而遇,又在时空中飘然而去。而那些情感、经历、体悟都会留在你心里,只增不减。生命的美好值得我们刻意珍惜,但无法挽留,这就是人生。
回忆起老妈、老爸以往生活的点滴,我其实没有任何悲伤。人生苦短,“茂陵刘郎秋风客,夜闻马嘶晓无迹”,记取生命中那些温情与爱意呈现的瞬间,以及那些朝气蓬勃、洋溢着正能量的前行时光就足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