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槐花
又到了洋槐花盛开的季节,我格外欣喜。我是特别钟情于洋槐花的。
记得听大人们讲,在以前还是吃大锅饭的时候,洋槐花这东西可是救了很多人的命。那时候,粮食产量低,每逢春季这个时候,家家户户都是面临青黄不接,吃了上顿没有下顿,尤其是哪家要是有几个半大不小的孩子,更是令人头疼。但是,勤劳的人们还是能想到许多的办法,度过这一年年都有的这个难关。春天这个时候的洋槐花,给了许多家庭带来很多的希望。这东西,不像其它春季的野菜难以下咽。无论怎么做,它都是香甜无比;甚至饿得紧的时候,也可以生吃。它特别的好吃,也不像红薯,人们吃多了,胃会不舒服,总是打嗝吐酸水;甚至有些人总是会屁声连连,那个年月的老人们吃多了红薯,现在提起它的时候,都会有很多的心理阴影,更不用说再次去品尝了。以前姥爷每次讲起这段往事的时候,总是黯然伤神,叹声不已。
小时候,我特别的顽皮,做过不少令大人伤脑筋的事情。夏天的时候,爬到树上掏鸟窝,下河去抓鱼,秋收的季节到田地里挖田鼠,那时年少无知,但快乐无比。危险的事情,大人们总是很担心,每次总是会挨揍,但是仍是屡教不改。而到了春天,爬树是不会被揍的,也就是洋槐花开季节的时候了,这时总要帮大人们爬到高处,轻轻地去摘槐花。洋槐树上是有很多刺的,不小心总有可能被扎上几下,但我们小孩子不仅不怕,反而乐在其中。每当小小的柳条筐摘满的时候,大人们脸上也露出了会心的笑容,在树下面总是说:可以了,够多的了。然而此时的我们还处在兴奋之中,根本停不下来。最后在大人的呵斥下,才依依不舍地下了树。和大人们一起,看着鲜嫩的,还没有开放的花蕾,甚是欢喜。一路上哼着小曲儿,一溜小跑着回家了。
姥姥也最喜欢洋槐花,她做的也非常的好吃,我最爱吃。小时候,我未出生的时候爷爷奶奶就去世了,我是长期地待在姥姥家的,由姥姥带着我。那时候,每逢春暖花开,洋槐花也总不会拉下,总是在人们的翘首期盼中慢慢地生长出来。像轻盈的少女,带有害羞地,悄然地来到。这时候,姥姥总是让我准备好家里的柳条筐,拿着一个长长的竹竿,上面还有一个铁丝做的钩子。姥姥是舍不得我去爬树的,担心小小的我会从树上掉下来。我仰望着脑袋,看着树上的洋槐花,一串一串的,花色洁白如玉,一朵朵的小花像是挂在树上的一只只小酒杯,盛满了甜蜜的甘露。摘下来近看,就像是维吾尔族姑娘披散在肩上的小辫儿。有时候,小姨总是打趣我,把一整串的洋槐花用小绳子串起来绑在我的头发上,像个小辫子。小姨总是说:你要是个女孩子就好了。这时候姥姥就会狠狠地骂小姨,在那个重男轻女的年代,老人们最不喜欢听这样的话了。我总是似懂非懂地听着,懵懂的我总是嘿嘿地笑。小姨就会对着我做个鬼脸,姥姥骂她,她也不恼。再后来,我到了该上学的年龄,就回了家,没有在姥姥家长久的住了。但是,每逢周末的时候,我总会自己去姥姥家,然后到了该上学的时候,姥爷再把我送回来,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读小学三年级的时候。
我们家老屋旁也是种了一棵老槐树的,只是在很小的时候,印象不是很深刻。从姥姥家回来以后,我才对它有了真正的认识。到了春天,它就像变魔术般地绽出了一团团、一簇簇的花,那花晶莹洁白,在土墙的背景上更显清丽脱俗,一如不施粉黛的绝代女子。每年在这个时候,待洋槐花还是花蕾未开时,母亲就带着我和弟弟,在自家的这颗老树上打些给我们做着吃。母亲说:长开了的槐花特别的不好吃,就没有了它原本的香甜味道,正当花蕾的时候味道才是最佳的。我总是不信,就拿着盛开时的槐花塞到嘴巴里,果不其然,干瘪瘪的,既没有槐花原有的芳香,也没了甜甜的味道了。我俏皮地伸出舌头,吐了出来。也可能只有在很久以前物质匮乏的那个年代,人们才会吃这样的吧,亦或是根本等不到盛开,槐花早已被饥饿的人们充当果腹的食粮了。现在的我们真的应该庆幸生在这样一个好年代,至少能够让我们吃饱,且不论其他的了。
洋槐花的做法很简单,母亲做这个很拿手,我和弟弟也都很爱吃。我们最喜欢把洋槐花蒸熟了吃,把摘下的槐花择掉花蒂,然后用清水洗干净,再在湿漉漉的时候加些面粉拌在一起,放在篦子上蒸熟。放些盐,浇上芝麻香油;在蒜臼里把新鲜的大蒜捣碎,加上些水混合在一起,然后再把蒜汁淋在蒸熟的槐花上,蒜香加上槐花的清香,这可是世上最好的美味了。馋的我们口水都禁不住流了下来,弟弟每次都是在没有拌匀的时候,伸出了没有洗的小手抓了起来,放在嘴里,一边吸溜着小嘴,一边说好吃。看着他被烫的样子,母亲总是嬉笑着说他馋嘴。
在春天这个季节,在田间地头都有很多的野菜。如像茼蒿菜模样的,荠荠菜之类的野菜比比皆是。在那时,这些都是我们很喜欢的东西,是很多都不能代替的美味。母亲总是想些法子,给我们把这些野菜做的有滋有味。母亲就会让我带着弟弟到田地里,抑或是树荫处,找一些荠荠菜,然后和洋槐花混合在一起。单就洋槐花,或者是荠荠菜,就已经是很美的了。如若把它们两个混合在一起蒸熟,拌起来吃,那更是无与伦比。甜甜的槐花夹杂着荠荠菜的野味,让人难以忘怀。
岁月更迭,我们兄弟几个也逐渐地长大。各自在外求学,很少在春天洋槐花开的时节回家待上些时日,自然也难得吃上母亲常做的蒸槐花了。但每逢此时,母亲总还是习惯地做一些。她总说,蒸槐花的时候,总觉得我们还围绕在她身边,就像小时候的样子。去年的时候,在外打工的弟弟,还特意给母亲打电话说做些蒸的洋槐花,顺便请回家探亲的邻居给带过去,母亲显得特别的高兴。前些日子给母亲打电话,母亲还提到这个事情说:现在快递那么方便了,想吃的时候,做好了包装起来可以寄一些过来。家乡的槐花,总还是有特别的味道,但我不忍心年迈的母亲拿着长长的钩子去打槐花下来。
现在住的小区花园里也种了一些洋槐树,树都不是很大,也不高,此时正是要挂着槐花的时候,我的心总是痒痒的。看着蓬松的枝丫上,悬着一串串的花蕾,像小葡萄似的,格外地洁白。微风吹去,随着树枝摇曳,像是在与我招手,更是惹人眼。每次走在小路边,总是想摘上几串,满足一下久违的味蕾。跟随我一起散步的女儿总是疑惑地问:这个能吃吗?然后,瞪着一双可爱的大眼睛看着我。我只能给她浅显地描述其中的味道,她或许无法体验,抑或者根本不能理解我对槐花的钟爱。她是生活在现在这个物质丰富的年代,我不苛求她理解,毕竟在我这里槐花的味道也只是留在了记忆里。
暮春时节,洋槐花已经盛开,我再也无法品尝到姥姥常常给我做的槐花了。清明节刚过不久,母亲去了姥姥的墓地看望。我嘱咐母亲,别忘了带些槐花放在姥姥的坟前,这是她最喜爱吃的。希望在天堂里,能有遍地的洋槐树,花开正当时,我祈祷亲爱的姥姥能自己蒸一些她独爱的槐花。待槐花簌簌落下的声音,姥姥还是能听得到的。
坐在窗前,遥望着远方的天空,有点灰蒙蒙的。此刻的夕阳,似乎有点慵懒,不想早早地离开大地。我站起身来,轻轻地推开窗户,一缕缕洋槐花的清香飘来,沁人心脾,我又在怀念那个时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