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年的时候,我十六,初中毕业,我没有打算继续读书,虽然为这事父母曾吵过,闹过,但我还是一意孤行,放弃了学业。
农村的孩子,十几岁呆在家里也不是办法,于是我准备收拾行李去广东打工,父母也没有阻拦,他们的意思是,男孩子,出去闯闯也行!
那时候,工作不好找,而且当时还有各种传闻,说广东那边很乱,经常有抢劫的,而且经常有打架的,还有人说有人找不到工作只能睡公园,桥洞,因为没有出门见识过,还是有一些怕的,于是母亲就联系了在那边打工的堂姐,意思就让我过去了有个落角点。
刚到广东的时候,一切都是那样的新奇,也没有传说中的那么乱,大家白天上班,晚上出来逛街,非常的和谐!
后来在一个老乡的介绍下,我进了在堂姐上班地方附近的一个手袋厂,那是一个新建的工厂,相对比较偏僻,附近有几个工厂。那时候手工居多,所以附近几个厂上下班也有一,两万人,平时熙熙攘攘的,一些小商贩开始在马路两边摆摊,后来逐渐行成了规模,两边满满荡荡的都是小摊,一些临时搭起的账篷开起了台球桌,还有街边小吃,好不热闹,俨然一个商业的小街!
每天下班后,我就会和一些玩得来的朋友穿梭在这条街上,那时候无忧无郁的,非常开心,我们一间宿舍有四个人,年龄都差不多,那时候天南海北的人都住宿舍楼,阿词和阿坤都来自广西,刘庆来自西安,我和刘庆属于北方人,每天听见阿词和阿坤在叽哩哇啦的说话,我们都会说:“说的什么鸟语!请讲普通话!”可是他们又说不好普通话,只惹得大伙在一起笑。
刘庆爱看武侠小说,厂门口就有书摊,那时候没有手机,也没有其它娱乐项目,待在宿舍的时候我们大部分时间都会躺床上看书,我们沉浸在武侠世界里,梦想着自己也是一代侠客。现在回想起来,虽然觉得那时很幼稚,但是那时也就十几岁,而且天不怕地不怕的。
阿词爱玩台球,有时我们四个会在一起耍两杆,虽然离家远,但当时年轻,过得倒也开心!
由于离堂姐上班的地方近,我有时会去她那去蹭饭,堂姐已经结婚了,姐夫在附近跑摩的,收入比工厂上班多点,但是很辛苦,他们在附近租了一间民房,堂姐对我很照顾,星期天会做很多我喜欢吃的东西,用她的话说就是,我十六岁,就出来打工,还是长身体的时候,要吃好一点。
一般我会在她家吃过晚饭才回厂宿舍,那天在经过桌球摊位的时候,看见马路对面围了一圈的人,我也好奇,挤了进去,一看,一个和我年龄差不多的小姑娘蹲在地上,在她面前会粉笔字写了一些字,无非就是,钱包丢了,来找亲戚也联系不上了,想求助一些钱回家。我的第一反应就是,女孩是骗子,因为以前也见过有人这样求助,然后跑到一边坐轿车走了。
旁边有人问她要不要帮忙,她也低着头不说话,我发现她的眼神似乎很无助,感觉她随时都会哭出来一样。骗子应该不会这样呀!于是我坐在台球桌边的椅子上观察她,偶尔也会有人向她面前的碗里丢钱,直觉告诉我,她应该不会是骗子,我摸了摸口袋,里面有五十块钱,那时候我一个月工资就几百块,这可是我半个月的早餐钱,于是我走到那女孩面前蹲了下来,将五十块钱放在她面前装满零钱的碗里。
她抬起头看了我一眼,我也打量了一下她,一头乌黑的头发,面目还算清秀,对我说了声:“谢谢!”本来我打算站起来走人的,但是那一声“谢谢”又让我停了下来,因为她说话的口音和我一样,她说的是我们那的家乡话!在这里碰见老乡并不稀奇!但是这种情况我就要问一下了。
我又重新蹲了下来,用家乡话问道:“你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吗?我可以帮助你吗?”她盯着我,又看了台球桌的方向低身说了一句:“救我!”我刚想要打听一下情况,对面打台球的几个年轻人提着球杆就往这边走,她紧张的说:“你快走!他们来了!”我站了起来说了句“等我”就往厂里走去,那几个混混模样的人又重新回到台球桌前。
我远远的看着那女孩,也明白了,大概这女孩是被他们控制了。年轻人总是爱冲动,虽然看了那么多的武侠小说,也有大侠情结,但是我也明白我打不过对面的几个混混!
我跑回宿舍,他们三个都刚下班才吃过晚饭,工作服都没脱,那时候厂里统一着装,所有的工作服,工作帽都是一样的,我穿上工作服,然后抓起刘庆的工作服和帽子跑了出去。只听见刘庆在后面叫道:“赵立!你怂娃拿饿的工作服弄啥咧?”他们几个也看热闹似的跟了出来......
我是这样想的,让那个女孩穿上工作服,我把她带进厂里就没事了,我把帽子压得很低走到那女孩旁边把刘庆的帽子往她的头上一带,工作服给她披上,拉起她就往厂门口跑去......
我承认,这是我第一次拉女孩子的手,很软。但是当时没有心思去想这些,对面几个小混混已经反应过来,提着球杆追了过来!我拉着她拼命的跑,一些下班的同事也在厂门口来来回回,我们混在人群中,顺利的跑进了厂里面,我没想到的是,那几个混混竟然也跟了上来,这时门口的保安叫了一声:“你们几个干什么?”其中的一个混混用手一指他说:“少管闲事!”谁知他不说还好,就因为他这句话惹了众怒,人群中有人说了一句:“小混混欺负人欺负到厂里来了!揍他们!”那时候,大多都是年轻人,几十个人围住了他们,他们5个人虽然拿着球杆,但也抗不住人多,一阵拳脚过后,5个人哼哼唧唧的躺在地上,更可笑的是有一个竟然被抬着扔进了草坪旁边的水沟里。也怪这些小混混平时趾高气昂的惯了,以为打工仔好欺负,结果在这吃了大亏!
我带着那女孩回到宿舍里,我们大口的喘着气,互相看了一眼,竟然同时哈哈大笑了起来,就在这时,刘庆跑了进来,喘着气说:“你娃闯祸咧!赶紧让这女娃躲起来!”阿词和阿坤也进来了说:“外面治安队的人来了,正在一间一间宿舍找着呢,说有人报案说有人抢了他女朋友躲到宿舍了,还打伤了他的兄弟,赵立,没发现你是这样的人!”我赶紧唔住他们的嘴,说:“不是那样的,以后跟你们解释,快帮忙把她藏起来!”阿词说:“那我出去你让她睡我床上唔着被子睡觉,就说我不舒服!”我马上否定:“不行,这种情况会引起怀疑!衣柜,藏衣柜里!”那女孩身体小,我们七手八脚把她塞衣柜里,然后各躺各床上拿着本书看!
不一会,一个保安领着几个治安队的队员来了,治安队是在这一片巡逻的,有什么情况,来的最快的就是他们!在他们后面还跟着一个留着板寸头,脖子处纹着一朵花的小混混,看着都觉得恶心!那个治安队员让我们都站起来问了一句:“有没有外人进来过?”我们回答了一句:“没有!”然后他们站在阳台看了一眼就往下一间房间去了!男宿舍一共两栋六屋的宿舍楼,一百多个房间,够他们搜的了!
他们走后,我们把那个女孩弄了出来,她也吓坏了,刘庆出去打听了一下,回来后忧心愁愁的说道:“厂门口聚集了好多的治安队员,还有好多小混混,他们想连夜找人,但是被保安劝住了,说今天是星期天,等明天天亮了老板来了再说。他们放出话来说,一定要找到人!今晚上就轮流着守住厂的前后门,等找到人为止!”
我没想到后果这么严重,那女孩突然说了一句:“要不我出去吧!他们找的是我,我不会说出你们的!”我马上反对:“不行!已经到这一步了,他们不会放过我们的!”刘庆说:“但是我们也藏不住她呀!”我说:“想想办法!看能不能连夜送她走!”阿坤说:“要不翻墙走?”
厂房在开发区的边缘,有一段院墙外面是一片荔枝园,过了荔枝园是一座小山,山的那一边不知道通往哪里?反正我是没有去过!
治安队折腾到了半夜没有搜到人都撤走了,厂门口只剩下了几个小混混,我们商量了一下,由我带那女孩穿过荔枝园,然后翻过那座山送她到人多的地方,然后搭火车回老家,只是山里不知道有没有蛇一类的东西,我问她怕不怕?她说:“留在这更危险!”于是我们四个凑了500块钱,刘庆边掏钱边拍我的肩膀说:“理解!”我踢了他一脚然后我们一起出了门!
在他们三个的帮助下,我和那个女孩翻过了院墙,山里没有路,但是山的那一边有灯光,我拉着她在山里深一脚浅一脚的不知道摔了多少跟头,那女孩吓坏了,一句话都不敢说,只是紧紧的抓住我的手,手心里全是汗,我的衣服也汗湿透了,我也不知道是累的,还是吓的!终于翻过了那座山,幸运的是没走多远就有一个农贸市场,里面还有不少人,我看了一下时间,凌晨一点,我们在山里足足走了两个小时,我叫了一辆出租车,然后把500块钱塞给她,让出租车司机把她送到最近的长途车站,我记得我当年坐火车的价钱是86,这些钱应该足够她回家了,她在出租车前向我鞠了一躬,然后上了出租车走了......
我坐了摩的回到厂里,好在距离不是太远,回到宿舍,我倒在床上呼呼大睡!心里一点都不后悔,毕竟我做了一件好事,古代的大侠不也是这样吗?只是我这个大侠有点狼狈,兜里就剩五块钱了。
第二天,八点多钟,厂里通知所有人在办公楼前空地上集合,一个鼻青脸肿的混混在我们面前一个一个的认,看着他那样我使劲的憋着笑,最后他愣是没认出来,因为大伙都穿一样的衣服,他看这个也像,那个也像。他们又重新把男女宿舍查了一遍,还是没找到人,最后混混们在厂门口守了几天都散了。这件事情就不了了之了!后来很多同事回忆说稀里糊涂的打了一架,也不知道是帮谁?也不知道是谁牵的头!只有我们宿舍的四个人知道真相,但是我们都闭口不谈!
后来刘庆让我讲事情的经过,我把事情原原本本的和他讲了一遍,他问我:“喂,那女孩是哪里人?住哪?”那天晚上走的匆忙,这些我真的没问!就说:“我不知道!大概是我老家附近的吧?她说我们那的家乡话!”他又问:“那她叫啥?有没有联系方式!”我答不上来!刘庆叫道:“你怂娃不会连这个都没问吧?”我说:“走的匆忙,我真的没问!”刘庆拍着额头说了句:“天呐,竟然有这么笨的人!”然后倒在自己的床上,脚还弹了两下......
后来我也想过,如果当时我们都有手机,而且留了联系方式,她会不会联系我?我们会不会成为朋友,后来会不会发生些什么?但是哪里又有那么多的如果呢?
我在厂里继续上班,星期天照样会去堂姐那去蹭饭,姐夫告诉我说不要去招惹那些小混混,因为他们都是“龙哥”的手下,“龙哥”在本地势力很大,和治安队的一些人都有关系,以后再有打架的你可要站远一点!我听着有些后怕,如果我告诉他那件事是我挑起来的他会怎么想?
过了几个月,刘庆在亲戚的帮助下去了上海做小生意,阿词和阿坤也跳槽去了别的厂,堂姐怀孕回老家养胎去了,我也对附近熟悉了,于是换了份工作,离开了那间工厂,那时候没有什么压力,经常换工作,打了几年工也没有什么积蓄,中途也断断续续的回了老家几趟。到了06年的时候,家里给我张罗了一门亲事,女孩是离我们家不远的一个村子的,经媒人介绍我们见了面,女孩叫李娜,我们彼此的印象都不错,于是便开始了交往!
那段时光是幸福的,我和李娜好的就像一个人似的,每天都腻在一起,07年我们结婚,08年我们的女儿出生,从那以后,我没有去远处打工了,而是买了一辆工程车,在附近的的矿山上拉矿石,虽然很辛苦,但是一家人在一起,收入也够用了,我觉得这就是幸福。
只是我每天把自己弄的灰头土脸的,而李娜因为没有做事的情况下显得比我年轻多了,而且她经常出入棋牌室,认识的朋友多了,难免会有攀比的心理,经常会在我旁边说:“ⅩX的老公又送了她一辆车,XX的老公又带着她去了xx地旅游!”我经常劝她放弃那些社交,而她却觉得我在干涉她的自由,倒致后来,我们的三观越来越不合,而吵架的时候越来越多!
其实后来想想,我们都没有错,我追求的是物资生活,想着让家人过的好一些想多攒一些钱,哪怕自己苦一点也无所谓!而李娜追求的是精神层次的生活,就是怎么开心怎么活!
终于我们在越来越多的争吵中协议离婚了,那是15年,是我人生中最难熬的一段时间。离婚后,随之而来的是矿山关停,我失业了,于是我卖掉了车,静下心来呆在家里......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