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小美在外面读大学，学业比较辛苦。好不容易盼到国庆放几天假，终于可以轻松轻松了。本来她和同学约好去游玩放松享受一下，可乡下的妈妈又打电话催她回家了。说实在的，她真不想回去那个糟糕的家，但拗不过妈妈思念之情，只好回家了。
晴朗的天气，妈妈从地里扯了一些菜回来，正在院子里拣菜准备做顿丰盛的午餐招待小美，因为小美说今天中午十二点以前会到家。妈妈一边拣菜，一边驱赶家里的鸡。这些馋嘴的鸡，总想偷吃新鲜的菜叶。弟弟小冬一身脏兮兮地蹲在旁边忙着玩自制的玩具，都初一学生还不懂得讲究卫生。
妈妈快拣好菜了，看表都十一点多了，为什么小美还没到家？她不住地朝路口张望，仔细一瞧，嘿！小美背着包在远处正慢慢地走过来。
她连忙放下菜，对小冬说：“小冬，你姐回来了！你帮我看下菜。”
小冬头也不回地应到：“好。”
妈妈擦了擦手，站起来朝小美小跑过去。
小美看到妈妈过来了，连忙也跑过来迎接：“妈！妈！”
妈妈看到小美特别高兴，一会儿摸她的脸蛋，一会儿摸她的手：“小美呀，几个月没看到你了，在学校过得还好吗？让我看看瘦了没有？”“哎哟，脸上骨头都突出来了，这小手也瘦了。”
小美朝妈妈尴尬地笑笑。
“来，来，快把包给我，这么远一定累了吧！”妈妈一边说，一边把小美沉甸甸的包拿下来。
包里面装了她带的书本，还有买给爸妈的营养补品和一些小吃零食，拿下来的却轻松多了，她揉揉有点发酸的肩。
妈妈一路嘘寒问暖，小美都难得插上话，只能不断地点头，或“嗯”、“好”地忙着应答着。
到了院门口，妈妈看到家里的鸡都在抢着吃菜叶，连忙放下包拿扫帚去驱赶。
看着啄坏的菜，妈妈觉得有点可惜：“小冬！我不是要你看好菜的吗？”
小冬还在自顾自地玩耍，没有搭理妈妈。
小美生气地走过去，大声质问：“小冬！妈妈问你话呢？你为什么不看好菜？”小冬也没理她，气得她扬手就要打他，想把他的玩具全扫倒。
妈妈看到马上过来喊到：“小美，别打！别打！小冬还不懂事。”
“都初中生了还不懂事？妈！你不能老是太宠他，这样会惯坏他的。”
“我知道，我知道。”妈妈一边感到歉意，一边拉了拉小冬，“快喊姐姐。”
“姐姐，”小冬不情愿地站起来喊到，转即又问，“你给我买东西吃了没有？”
小美气鼓鼓地，懒得理他。
小冬看到院门口的背包了，马上跑过去打开，拿出一把好吃的东西，喜滋滋地：“我就知道姐姐每次回来都会买好东西。”
“小冬，把姐姐的包拿到屋里去。”
“哦。”小冬一边吃，一边提着包朝屋里走，只有这会儿他才肯做点事。
菜叶被鸡啄坏一些，妈妈又到菜地扯了一些菜回来，小美帮着一起拣洗干净，然后陪妈妈到厨房下厨做饭菜。
“妈妈，爸爸又去打牌了吗？”小美在屋里没看到爸爸，于是问道。
“不要提他！”妈妈一听到小美问爸爸就气得把锅铲在锅里敲得“当当当”响，“他没事就跑出去打牌，打输了还拿我母子出气！”
见到这样，小美不敢再说了，默默帮妈妈拿菜、切菜，而妈妈一边炒菜一边在数落爸爸的不是，她只觉得耳朵边嗡嗡响难受。
（2）
饭菜好了以后端上了饭桌。小冬脏兮兮地坐到桌旁，准备拿起碗筷吃饭，被小美夺下碗筷命令去换衣洗手。小冬一边嘀嘀咕咕，一边起身去换衣洗手。
这时，爸爸大摇大摆地哼着曲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一瓶二锅头，看起来心情不9错。 小美看见了，连忙喊“爸”。爸爸“嗯”地瞧了她一眼。妈妈则当爸爸不存在，不正眼看他，对小美说“吃饭”。
爸爸拿了一个酒杯往饭桌上一放坐下，倒上一杯酒呡了一大口。
“好酒！难怪在门口就闻到了菜香味，原来小美回来了。”
“爸爸，我也喝点。”小冬站起来准备伸手拿酒杯。小美一双筷子狠狠地敲在他手上，他感到火辣辣地痛，赶忙缩了回去。
“喝就喝点，一个男人总要学会喝点酒。来！接着！”
“爸――”小美生气地站了起来。
大家都怔住了，爸爸感到有点尴尬，把酒杯拿了回来：“小冬这次就不喝了。”
“他以后都不能喝！”
“好，好，以后都不喝，以后都不喝。”爸爸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喝下去，陶醉万分，“好酒解忧愁。”
“愁？你天天打牌喝酒有什么愁！”妈妈唠叨着。
“我说你一天不唠叨行吗？”爸爸不乐了，“今天打牌好不容易赢了一回，心情全被你们搅了。”
“这个家都快被你输光了！你看看我们家有什么？别人都盖上楼房了，我们还住在这旧屋。”
“打点小牌有啥的？输不了好多钱。”爸爸一脸不屑，觉得没什么大不了。
“你不多出去赚钱，我们吃什么、穿什么？小美、小冬的学费怎么办？”妈妈看不惯爸爸这个嘴脸。
爸爸把酒瓶在桌上重重一顿，碗碟顿得砰砰响，酒杯滚到地上“啪”地一声摔碎了。
小美的心也快碎了，她最讨厌家里总是吵吵闹闹像闹翻天一样，眼看要爆发更大的家庭冲突了，她大声喊：“都给我――别吵了――”
爸妈终于歇停了。 爸爸又拿了一个酒杯倒满酒，喝了起来。大家默默地吃着饭。小冬不知什么时候吃完饭，跑到外面玩去了。
小美觉得这顿饭吃得特难受，鱼肉到了嘴里也不是滋味，吃了几口就不想吃了。
“小美，怎么不吃饭了？”妈妈问道，“这是你最喜欢吃的排骨，多吃点。”妈妈一个劲地往她的碗里夹菜。
妈妈的盛情让她不好推却，勉强吃了一碗饭。吃完饭，她就到自己的房间睡觉去了。自己的房间张贴着喜欢的画报，书架上放着喜欢看的书，还是觉得这里最舒心。
（3）
小美睡觉的时候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一家四人开开心心地坐在桌前吃晚饭，大家有说有笑。妈妈说自己今天在家做的家务事，爸爸说在外务工碰到的事，小冬说自己学习上遇到的难题，自己说大学有趣的校园生活，融洽无比。
突然，外面传来大声的喊叫声，把小美从梦中惊醒。好像是有人在喊妈妈的名字，那人充满了怒气兴师问罪。
小美起床来到门口，看到隔壁邻居刘婶一手插腰面对妈妈，一手一会儿指着小冬，一会儿指着外面。
“你去看看你家小冬又把我家菜地踩成什么样！”
妈妈一个劲地赔不是，“我家小冬不懂事，又给您添麻烦了。”
这时，爸爸也从屋里出来了，朝小冬大声吼道：“怎么回事？”
“我……我……我和大家到菜地捉虫玩……别人追我……不小心踩到菜了。”
“你这小子！”爸爸一脚踢在小冬屁股上，“尽不干些好事！”
小冬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妈妈连忙扶住小冬，责怪爸爸：“干嘛打孩子！”又安慰小冬，“没踢疼你吧？屁股疼不疼？”
小冬咬着嘴唇摇摇头。
妈妈拉着小冬的手，对刘婶说：“走，我们去看看踩坏了哪些菜？我们赔。”
到了刘婶的菜地一看，只不过踩坏了两颗白菜叶子，而且那白菜又小又矮又丑，边上的叶子枯黄打开在地上，上面有些脚印。那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大家也不好说什么。
妈妈说：“刘婶，小冬踩坏了你家的两颗白菜，你从我的菜地扯两颗吧。”
刘婶装着不好意思地笑着说：“其实我也不是想要你家的菜，只是种菜太难了，踩坏了真的心痛。既然你说在你家扯两颗，我就扯了，不然我老公又会说我。”
说着，刘婶来到妈妈的菜地，左挑右拣，中间还踩坏一些菜，然后扯了两颗最大最嫩的白菜笑嘻嘻地回去了。
大家一言不发地回到家里的院子。
爸爸双眼瞪着小冬：“你的作业写完了没有？”
“还……还没写完……”
“作业没写完，总跑出来玩干什么？”说着，爸爸对着小冬又是一脚，这一脚把小冬重重地摞倒了，吼道：“你看你每次考的什么成绩？多向你姐姐学习，考个好大学！不要像我一样总呆在这地方！”
说完，爸爸转身就往院子外面走。
“你去哪里？”妈妈喊道。
“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爸爸头也不回地走了。
妈妈这次没扶小冬，哭着跑到屋里去了。
小冬抱着脚喊疼，小美把他的裤脚撸起一看脚都青了，赶忙扶起他回屋擦药。
（4）
小美从家里东翻西翻才找出一点药给小冬擦上，然后让他去写作业，他坐在椅子上没有动。
“你想让爸爸回来打你是吗？”
听到这句话，他才慢慢起身到自己的房间去了。
小美叹了一口气，为有一个这样不争气的弟弟也感到头疼。她想让自己静静，想到自己的房间去看喜欢的书，那里才是自己的天地。
刚坐下，妈妈带着眼泪进来了。
“小美，妈妈命苦呀！”妈妈一边说，一边掉眼泪，“你爸爸整天出去打牌，这个家都不顾了！”
“妈……”小美看着妈哭心里难受，起身扶她坐下，自己又另外搬了一条凳子挨着坐下，挽着妈妈的肩静静地陪着她。
看妈妈哭泣小了，小美轻声问道：“爸爸打牌为什么打得比以前厉害了？”
“他哪里是去打牌！他去赌博去了！”妈妈大声说道。
“赌博没人管吗？警察不管吗？”
“警察每次一去，赌博的人就全跑了。上次有人举报抓了几个，过一阵子又放出来了，然后那个人被人打残了，以后就没人敢管了。你爸在里面越陷越深，现在不仅做工少了，而且老是输钱，早晚这个家会输光！”
妈妈越说越激动，越说声音越大，说完哭得更厉害了。小美听了沉默了，想起身去倒杯水喝，缓解一下心情。经过小冬的房间时，看到他在里面玩耍得起劲。
小美走进去问道：“你的作业写完了没有？”
小冬停下玩耍，愣在那里，面带不安。
小美走到书桌边一看，书本摊在那里一个字没动，气得她把他的书本全扔在地上。
“你不好好读书，将来怎么从这里出去！”
小冬低着头一言不语。
小美越想越生气，就走到外面去了。外面虽然湛蓝的天空飘着白云甚是美丽，可她的心情一点好不起来。她漫无目的地走在乡村崎岖不平的路上，看着杂草逐渐丛生的田野，心生伤感。路边有时会有几栋新砌的白色楼房，屋里的主人笑容满面。但大部分房屋依旧破烂不堪，毫无生气。一阵风吹来，吹乱了她的长发，也吹乱她的思绪，她就这样在外面走了一下午。
（5）
小美从外面回来，远远地看到妈妈在院里向外张望。小冬也在院里，她有时同他说些什么，还不时地拉他的手，他没理睬妈妈自顾自地玩耍。
妈妈看到了小美，连忙跑了出来。小美还是慢慢地走着，她看到妈妈的眼角还挂着泪痕，眼睛有点红红的。
“小美，你到哪里去了？害我担心了你一下午。”
“妈，我只不过觉得屋里有点闷，到外面走走。小冬的作业写完了没有？”
“还……还没，我不正在劝他。”妈妈尴尬地说，“小冬！快回去写作业，要不姐会生气的！”说着，妈妈去用力拉小冬的手，他纹丝不动。
小美正准备发火，突然看到小冬丢了玩具撒腿就往家里跑，如临大敌。她转头朝外面，看到爸爸从远处摇摇晃晃地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一个瓶子，不时拿起来喝几口。
妈妈也看到了，满脸憎恶，拉着小美往家里走：“走！我们回家去！”到了家，“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过了一会儿，院子里传来瓶子掉在地上“哐当”声，接着传来重重地敲门声。
“开……门！开――门――！”
小美猛地把门打开，爸爸差点摔倒。他满脸酒气，熏得她有点作呕，连忙用手捂住鼻子和嘴巴，退后几步。
爸爸正想发火，看到小美瞪着他，他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他来到饭桌边坐下，用力锤了一下桌子：“饭――呢――？”
妈妈在一旁骂道：“你天天在外面，要吃家里什么饭？到外面吃去！” 现在天快黑了，家里的却还没做饭菜，大概因为下午的事，她忘记做饭菜了。
“你说什么！”爸爸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咬牙切齿怒视妈妈，额头青筋暴起，拳头拽得咯咯作响。
“想打架是不？反正你打输了就拿我们母子出气，我豁出去了！”妈妈撸起袖子就准备冲上去。
“妈――”小美用力拦住了她。妈妈抱着小美痛哭。
爸爸情绪慢慢缓和下来，推开凳子，摇摇晃晃回房去了，过了不久就传来雷声般的打鼾声。
（6）
天色很晚了，妈妈还在哭。这时小冬从自己房间探出脑袋，看见爸爸不在就悄悄走出来，轻声对妈妈说“我饿了”。他的声音是那么小，以致有点听不清，好像是生怕惊动了谁似的。
妈妈擦干眼泪，赶忙去洗菜做饭，小美一起跟着帮忙。
“妈，爸爸经常打你们吗？”
“他只要打输了就会在家里乱发脾气，有几次我和他打了起来，你看看我这手和身上有好几个疤痕，都是他打的。”
小美看着妈妈露出的疤痕触目惊心，感觉有点心疼。
“你就这样任凭爸爸赌博输钱和打你吗？”
妈妈叹了一口气，“不这样，还能怎么样？”
“你想过和他离婚没有？”
“想过，有时真的感觉过不下去。”妈妈的眼泪又快留了出来，她赶紧用衣袖擦了擦，“可离婚了，我和小冬该怎么过？你们的学费怎么办？我什么也不会。”
“我的学费自己假期打工去赚。你另外找个好人家，我不想要这样的爸爸。”
“你说得这么容易，谁会要我这拖家带口的女人？邻里的闲言碎语也会把人给淹死。”
小美看妈妈真的要哭了，连忙说：“我们不说这个了，说其它的。”然后小美说起她学校的事情来。
妈妈认真听着，听到有趣的地方她会笑起来，有时她也讲自己的事给小美听。
吃完饭，洗完碗筷，天已经很晚了。小美累了一天准备到自己的房间睡觉去，妈妈今晚不回自己的房间要和她一起睡。
小美躺在床上，上眼皮就搭住了下眼皮，睡意不断袭来。
妈妈兴致却很高，还在不断讲自己的故事。她说她小时候没什么吃的，常和自己妈妈一起到山上摘野果子吃。有次碰到一条大黑蛇，平时很胆小怕老鼠的妈妈竟然冲到她前面，用树棍赶走了蛇。她的爷爷很疼她，常把好吃的东西留给她。还有她刚认识小美爸爸的时候，他是个老实肯干的人，所以才嫁给了他。谁知他染上打牌和赌博的毛病后，就慢慢变得异想天开、好吃懒做、不求上进的人了……
（7）
就这样，小美在家里呆了三天。每天面对的就是家庭的争吵，妈妈的诉苦，有时想静一下都不行。还有不懂事的弟弟小冬，和左邻右舍的冷言冷语。这些都让她烦透了。
正好她接到大学同学的电话，她们可想她了，极力邀她回去一起玩。她就对妈妈编了一个谎，说学校老师有事，同学喊她马上回去。
妈妈听到这个，有点不舍地说：“真的就要回学校去吗？”
小美看到妈妈难过的表情，有点过意不去，但只能仍装着无奈的样子，“是的，班上要组织一个国庆活动，所有同学必须马上回去。我也舍不得妈妈。”
妈妈深深叹了口气，表情无比忧伤，低着头许久才说：“那就吃完中饭再回去吧。”
奇怪的是爸爸，他看到小美收拾东西，知道小美要回学校了，本来每次吃完饭就出去的他今天没有出去了。
中午，一家四人围在桌边吃饭。妈妈不断地给小美夹菜。
爸爸破天荒地也给小美夹了菜，她惊讶地望着他，他尴尬地笑着，“多吃点，学校食堂的菜没这么好吃。”然后低着头吃饭。
一块肉落在爸爸的碗里，他抬头一看是小美夹的，正微笑望着他，他眼睛有点湿润和模糊起来。
“你给妈妈也夹点菜吧。”小美说道。
爸爸迟疑着没有动手。
“妈妈，我给你夹菜。”是小冬在说话，他站起来飞快地往妈妈碗里夹了菜，然后又往爸爸碗里也夹了菜，轻声说，“爸爸，你也多吃点。”
爸爸有点激动了，哆哆嗦嗦地往妈妈和小冬碗里夹了菜，然后哭起来了。
小美连忙递纸巾给爸爸。他擦完眼泪，大口大口地吃起饭菜来。
吃完中饭，休息一会儿，小美要回学校了。爸爸、妈妈、小冬都到外面来送她，她突然有点不舍了。
“小美，你要回学校了呀？”路过的刘婶问道。
“学校有事要我回去。”
“有空常回来看看大家，我们都想你。”
“谢谢刘婶，有时间我会回来看大家的。”
小美和大家挥手告别，爸爸执意一直把她送上汽车。
汽车开动了，小美在窗边使劲朝爸爸挥手，爸爸也朝她挥手，直到彼此越来越远，逐渐看不清。
汽车快出村口的时候，小美看到路边一面长墙边有人在忙碌着，刚刚用白漆写完“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几个字。
下次回来会怎样，我还会想回家吗？小美随着汽车的颠簸陷入沉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