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走了,我们还剩下什么?

金庸走了,我们这个时代还剩些什么?

旧时中国的合作社、现代化、工业化、跃进、战争、下放......

旧时中国的地主、农民、党员、人民、领导、组长、队长、将军......

旧时中国的干旱、丰收、洪水、雪灾、迁徙、卖血、卖皮......

旧时中国人的粗糙双手、青黑色的指甲缝、浑浊的眼睛、臂膀的肌肉......

旧时中国的土地、山林、河湖、栈道、地窖、石屋......

那些东西,都有人愿意记得,有人愿意穷尽一生之力,只为记录每分每秒;

有人愿意每日以糟糠果腹,在书桌前一手烟卷儿,一手用铅笔写下几十万字的手稿;

有人愿意东奔西走采访故人,整日与原型待在一起,只为了笔下的人物更加鲜活。

他们有东西写,中国厚重的历史,中国广阔的土地,中国庞大的群体,中国的血和泪,中国发展的艰辛与腾飞,中国一路走来的辉煌和犯下的错误,中国遇到的敌人和朋友,中国人、中国心、中国梦。

他们愿意写,他们的热情像泉水一般不断从心里面冒出来,他们塑造一个个形象,他们创造一个个故事,情绪的跌宕起伏,人物的喜怒哀乐,他们愿意在漫长的历史长河里随便捻出一粒沙子,然后引申一个精彩绝伦的世界。

那么现在呢。

我们现在这个时代,有什么可写的吗。

写人工智能的飞速发展?写初高中校园里的早恋故事?写都市职场里的恩怨情仇?写商业巨头的创业圣经?

写充满暗示的修真小说?写迪厅里的堕落?写小区里的生活?还是写成百上千的鸡汤短文,写纸醉金迷与清醒惭愧?亦或者写离婚,性侵,自杀,抑郁?

从前,可恶的人那么残忍,剥削欺凌,嘲讽打击,自私自利,暴虐成性;在他们的笔下,这些恶人的形象是这么尽致淋漓,但是每当我们揭开这一切,都可以看到的是所有强大恶的品性之下人赤裸裸的胆战心惊。我们与作者一同鞭挞憎恶这些恶人,但最后总能发现少不了对他们的一丝悲悯。

从前人多么纯洁!

即使是恶,也是那么的鲜明张扬!即使是恶,改正之后仍然能估得到大众的鼓掌原谅。

可是现在我们还剩些什么啊...

心里面埋藏着毒药的人你却看作自己最亲近信任的,没有人公然作恶,而我们赞美那些美好品质和惊人成就的背后,却总是藏着嫉妒和不甘心,没有人愿意写人性的恶了,因为好像写出来,这个恶人就映射着自己,就映射着世界上的每一个人。

我们写官员,新闻上的反腐成效让故事也带上政治色彩;

我们写性侵,在下笔的时候仿佛捉住了自己或旁人心中的邪念;

我们写反抗,写对自由的追求,却发现为了抬高他们我们不得不从想象世界中撕裂出压迫;

我们写爱情,离了车贷房贷奶粉钱的男女们却总少了生活的影子,想要构造乌托邦世界来承载爱情,没了现实的滋养再大的热情也终究难填;

我们写亲情,为子女割乳卖血的父母们早已不切实际,离了柴米油盐却总是放不下风雨中病房里的呻吟和守候。

人情变得淡薄了啊,人性的面皮却足以遮掩暗中的所有浓厚。

我们还剩些什么啊。

作家提起笔,却发现腹中空空。

可是我,我还要说我们读者,说我们观众,说我们网民,说我们键盘手,说我们青年的一代,说我们祖国的未来,说我们二十年以后社会的中坚力量,说我们未来社会所有职业的构成人口,说我们戴着被前人鲜血染过的红领巾的人,说我们这初享小康成果,不必受饥寒压迫,不必为上学犯难的一代,说我们不想结婚,把生育当作负担的一代,说我们叫嚣着发展,更鄙夷着父辈的一代;

我们,我们好像什么都有了,

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好像什么都完美了,

却又好像什么都是残缺。

从前的社会似乎总是在翻天覆地的变化,而每一场变动,都有无数消化不良的人们,都有无数大浪翻滚里的牺牲者,都有无数矛盾冲突,悲喜并进的故事;

可是现在,

可是现在!

时代变得比以往更加快速,更加猛烈了啊,然而我们却似乎早已波澜不惊,社会的变化都融于每日三点一线的日常生活里,从前,旧的势力是那么强大!而因此显得新事物的萌芽与生长是那么振奋人心!

而现在,变化却总是好的了!时代的浪潮一波又一波朝我们头上奔涌而来,带着无法抵抗的势头压过来了!

这个世界跑的太快了,我们最终不得已成为弄潮儿了!

社会裹挟着千军万马朝前,赶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人啊,心里面又该怎么给文学挤出一点空间呢?

古人长歌当哭,而如今我亦想为文艺而悲,为笔者而恸,却发现早已无泪可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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