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收到白先勇先生的短篇小说《台北人》,吃完饭,就躺到床上,迫不及耐地读起来。第一篇《永远的尹雪艳》就很吸引人。
尹雪艳——“总也不老”的高级交际花,从上海到台北,不管时空如何变换,她却是凝固不动的,“总有一份世人不及的风情”,“有她自己的旋律,有她自己的拍子”,“绝不因外界的迁移,影响她的均衡”,然而她却“八字带着重煞,犯了白虎,沾上的人,轻者家败,重者人亡”。
围绕着尹雪艳身边的男子都劫数难逃:王贵生犯下了官商勾结的重罪,被枪毙正法;洪处长在娶尹雪艳一年后丢官,两年破产,空空如也;年轻有为的徐壮图死于非命
白先勇在小说中把尹雪艳形容为“像个通身银白的女祭司”,“一身白颜色的衣衫,双手合抱在胸前,像一尊观世音”,“冰雪化成的精灵”。尹雪艳既有迷男人的功夫,又有迷女人的功夫,白先勇赋予她一种神性,好像在用一只无形的手操纵着众人,将众人都”拘到面前来“,然后”叼着金嘴子的三个九,徐徐地喷着烟圈,以悲天悯人的目光看着她这一群得意的、失意的、老年的、壮年的、曾叱诧风云的,曾风华旷世的客人们,狂热的互相厮杀,互相宰割“。尹雪艳就如一个命运之神在毫不留情地拨弄着众生,肆意张扬地摆布着人类。
如此一个外人眼中的尤物,其实无害,是众人把她妖化了。作者用上帝的视角,通过与她接触的人物,将尹雪艳的善于应酬、八面玲珑刻画的惟妙惟肖,令人神往。
也确实,如此一位善解人意之人,不管男人女人,在她那里都能找到需要的尊严,任谁不趋之若鹜呢。
不管尊严真假,哪怕是虚伪的,只要内心满足,就好。就算是让人沉沦的风月场,也乐此不倦。所以才有了徐壮图的非命死亡。
白先勇先生说:“一个作家,一辈子写了许多书,其实也只在重复自己的两三句话,如果能以各种角度,不同的技巧,把这两三句话说好,那就没白写了。《台北人》对我比较重要一点。我觉得再不快写,那些人物,那些故事,那些已经慢慢消逝的中国人的生活方式,马上就要成为过去,一去不复。”
正如白先勇先生所说,这部短篇小说,的确篇篇精彩,每一篇塑造的人物堪称经典。虽然时代基本都是同一个年代。
仅读了两篇文章,已经深感白先勇先生笔力老到,词语精湛,人物刻画惟妙惟肖,具有鲜明的时代特点。特别是对一帮从大陆到台北的军人、军人家属、舞女、妓女等等,原来大多是所谓的贵族,生活品质相对较高。这群到台北的大陆人,并非土生土长的台湾人,所以有种特别的思乡情怀在。
仔细看,白先勇的《台北人》,是一本深具复杂性的作品。本书由十四个短篇小说构成,写作技巧各篇不同,长短也相异,每篇都能独立存在,而称得上是一流的短篇小说。但这十四篇聚合在一起,串联成一体,则效果遽然增加:不但小说之幅面变广,使我们看到社会之“众生相”,更重要的,由于主题命意之一再重复,与互相陪衬辅佐,使我们能更进一步深入了解作品之含义,并使我们得以一窥隐藏在作品内的作者之人生观与宇宙观。特别是作者对文章开头与结尾的写法,感觉意犹未尽,的确值得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