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月饼去赏月”,是从我记事起,每年过仲秋父亲必说的一句话。
父亲是个很重感情的人,也很注重仪式感,在多个节日中,他最看重的就是仲秋节和国庆节。他曾对我们说,这两大节日都代表着团圆,仲秋节是家人的团聚日,国庆节是全国各族人民的团聚日,都值得庆祝。
记得小时侯,虽然条件不好,但每过仲秋父亲总要买点月饼。我和弟弟嗅着那月饼的香甜味,垂涎欲滴,只盼着晚上月亮升起时方能吃到月饼。
父亲终于将那包诱人的月饼从橱子里拿出来,放在桌子中间,把姜黄色的包装纸的四个角伸展开,然后每人一个分到我们的手中。
我小心翼翼地接过月饼,轻轻削开那层油楠楠的纸,用手托着,唯恐弄掉月饼上那层薄薄的酥皮,一小口一小口地细嚼慢咽,一点一点地品尝,想让这香甜酥松的月饼在嘴里多停留一点时间。
品尝完月饼,父亲微笑着对我们说:“吃了月饼去赏月!”
于是父母亲拎着我们走到院子里,放眼望去,一轮明月高高的悬挂在宁谧的夜空中,皎洁的月光洒满院落,也辉映在每个人欣喜的脸上。
那时并不懂得赏月的意境,却喜欢全家人在一起那温馨的氛围,喜欢父亲边赏月边给我们讲有趣的故事。
后来,我们渐渐长大了,成家了,依然习惯与父母共度仲秋佳节,习惯听父亲说:“吃了月饼去赏月!”
每年临近中秋,父亲都要去集市上买上几盆他最中意的菊花,摆放在家里,以增加节日气氛。再就是买不可缺少的月饼,是传统的玫瑰丝冰糖馅酥皮的那种。
农历八月十五这天,我和母亲忙着准备晚上的“盛宴”,父亲则喜欢亲手将月饼摆放在盘子里,端到圆桌上。
等菜上齐了,红酒斟满杯,一切就绪,父亲看着大人孩子围坐在一起,慈祥的脸上露出欣然满足的笑容,然后致祝酒词,对孩子们说上几句寄语,表达对晚辈们的美好祝愿与期望。
品尝完了月饼,我们就等着父亲每年都要说的那句话:“吃了月饼去赏月!”
于是大人孩子簇拥着父亲母亲到院子里去赏月。仰望着头顶上那轮泛着银光色的满月,感受着亲人间那浓浓的情意,心中也溢满了爱,就像天上的明月,丰盈、饱满。
星转斗移,日月穿梭,时间像一闪而过的流星,稍纵即逝,不知不觉父母已经老了,年迈的父亲也渐渐丧失了语言表达能力,再也说不出那句饱含对生活的热爱,和对亲人无限眷恋的话语――“吃了月饼去赏月!”
但以后的每年仲秋节,不管是在家还是在医院,我们都会聚集在父母身边。尽管他老人家长年卧床,也说不出任何言语,但只要有父亲在,就感觉内心充实而圆满。
待夜幕降临,一轮明月轻轻游至窗口时,我和弟弟都会伏在床边,亲切地对父亲说:“爸爸,今天是仲秋节,咱吃了月饼去赏月!”
我相信,父亲一定会感应到,感应到儿女对他的丝丝爱意,缕缕温情。
“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有父母的地方才是儿女的家,才是最温馨的避风港。待父母已去时,这些都将化为乌有,都将成为奔波在归途中的游子。正因为这是任何力量也无法改变的现实,所以我们才更应该珍惜有父母的时光,珍惜陪伴他们慢慢变老的月岁,此乃人生之大幸。
又是一年圆月夜,转眼又至仲秋节。今晚的月亮一如既往的盈满,可内心却有了很大的缺憾,父亲再也无法听到我们对他说――“吃了月饼去赏月!”
此时,透过窗户凝视着天上那轮明月,父亲的声音真真切切回响在我的耳畔:“吃了月饼去赏月!”不知不觉,泪水模糊了双眼,那轮明月不禁在泪波中晃动起来,月光洒下的清辉更增添了夜的忧伤。
父亲――我们好想您,好想您……
双手端上父亲最爱吃的青红丝冰糖馅的酥皮月饼,为父亲斟满一杯红酒,依然想对着天国的父亲深情的说上一句:“爸――,今天是仲秋节,咱吃了月饼去赏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