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回到家,海月有好些天都不能适应。她困惑自己是否做了一场梦,一场美得不愿醒来的梦?
慕容说,完了,海月的魂丢在丽江了。
海月知道没有。真丢在丽江倒好了,恰恰是此刻的海月,又被灵魂附体了。
望着满是往日生活气息的小屋,海月感到窒息。她被这种窒息折磨得几乎无法呼吸,不知道是不是适应了高原,反而无法适应平原了。
手机里有不少林夕习惯性半夜发出的短信息,和病态般反复拨打的电话记录。就十天,只十天,海月却是恍如隔世的感觉。想到林夕的时候,多了些厌恶和淡定。这是丽江的功劳。
海月把手机卡剪碎,把旧号码注销,重新选了个崭新无比的号段,和一个顺溜好记的新号。接下来,她要做的事情是搬家。
是的,搬家,而且必须在过年前搬。她再也不想把这个魔鬼带入她崭新的一年,坚决不要!她要买房。对,买房!买属于自己的漂亮房子!
她算了算自己的积蓄,够了。至少首付没问题!至于后面,她不怕。人还有气就不怕换不了贷。
海月从来没有看过房,也从没买过。偏偏在她生出买房念头后的几天里,总是会在四岔路口红灯的时候,收到不少写有楼盘信息的小广告。而这些小广告,竟不约而同多是同一家叫“蓝月城”的。好极了,这个新家。海月笃定了只看这一家就会拍板。
少见的现房,精致的洋房,除了暂时还算偏僻一点,其他貌似别无缺点。关键是价位正在海月所能承受的底线范围之内。
海月一眼看中一套临水而居的小户型,就是它了!
一切出奇顺利。精装修的房子不需要太多折腾,也没法过多折腾,海月也不打算怎么折腾。只在宜家、特力屋这些地方挑了些喜欢的家具放进去,再买一些漂亮喜欢的田园风格的窗帘、桌布、沙发盖布和床单什么的,稍加布置,一个温馨舒适的小窝就诞生了。
不久,待海月从江南回来的时候,便正式入住新窝。海月喜欢管这叫窝。她觉得叫窝才更舒适更温暖。
喵喵叫的小白被她送回了江南父母家寄养。暂时她不想被小白捆住了腿脚,她想她该开始真正属于自己的新生活了。
对于和林夕的那段生活,海月想,如果不是因为伤了心的话,或许根本不值得一提。关键是这一回,海月被伤狠了!
对于将来的思考,海月不是没有。但可怕是海月担心自己不会再动心动情了。因为她已经体会到,动什么都别再动感情,爱好自己才有能力去爱别人。
好些日子,海月的心行走在爱与恨的岔道口,不知该何去何从。她觉得无论自己选择爱或者恨,自己都不会快乐。因为爱的尽头是恨,而恨的起点又在爱。可怜的她捧着自己已经支离破碎的心,不知如何安放,又有什么地方能够安放。她多想能把自己的心放到一个不必富有却温暖无比的小小角落啊,她只想有人疼有人宠有人关心有人爱。可她又很清楚,这东西是求不来的,纵然把香灰烧成山把佛门的坎儿给踏弯,也不成。于是,她在静谧中默默地把心收回自己的身体,她要用自己体内的营养去滋养呵护她,她必须这样做。如果自己都不懂得照顾自己爱自己,又怎么能奢求别人爱自己?
这一回,她是这样想的,也这样去做了。
事情仿佛已经过去了很久,海月渐渐变得快乐起来。海月知道,其实关键是自己在心里放下了。昨天,海月听了国家大剧院的一场艺术讲座,嘉宾念到的一首名为《未必》的哲理诗,觉得很有道理。她想:是的,未必所有的泪水都是咸的,或许今天的咸泪水将是明天甜蜜的源头吧?究竟是谁辜负了谁,又是谁放弃了谁呢?既然他决定了放弃,那么自己又何不放手?放开他,让他以为爱他的人有机会去爱他;也是放开自己,给自己也有让别人爱的机会。与其哭着当怨妇,让心已飘离的他再来怜惜自己,为什么不干脆让他离开自己多爱自己一些?离开了,也就不需要再见,既然离开,也就说明只是路遇而已。海月在心里安慰自己,带着尚有温度的心离开,应该要比等到苍白无血的时候再离开好吧?纯粹的东西莫说原本就不存在,即便存在,也一定会死得很快的。心有灵犀便被懂得的爱情是一种幸福,而等待着被懂得的爱定然只能是孤独。尽管和林夕爱情的结束对海月而言太直接太残酷,可这又何尝不又是一种释然?祸兮福兮,又怎么好说?
现在的海月依旧如从前一样不做美容不吃补品,但状态好了,心情好了,整个人就变得温暖阳光起来了。海月似乎懂得,原来幸福大门是朝心开的,心晴朗了,幸福也就光顾了。海月这才发现,原来幸福的大门一直视开着的,不过是自己没有注意到那扇小小而不起眼的普通门脸而已。海月知道了,其实一直是被自己关在了心灵的暗室里。认定幸福大门始终开着,实际是一种信念、一种执着。而这种执著则正是莫奈眼中的天光、贝多芬耳里的天籁,纳兰心头的“人生若只如初见”,是史铁生用轮椅丈量生命的气魄,是海伦凯勒用黑暗迎接光明的期待……重拾这信念与执着,即使前行的路上布满了荆棘,也定然能够寻得沁人心脾的花香和掩映着幸福的大门。
海月觉得自己就像是死了一回又重新获得新生似的。是的,她要让过去的那个自己死去,她相信过去的那个自己已经死去。她已经在阴历年即将到来之前获得了新生。
与此同时,有一点海月也是很清楚地。她似乎已经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再去爱上一个人了。爱究竟是什么?海月觉得自己似乎从来就没有真正弄懂过。是相思?甜蜜?说不完的情话?还是平淡之间的静心?是相依为命的彼此依靠?是寒冷之中的相互取暖?或是疲惫之后喃喃的倾诉与倾听?还是百转千回之后两双手的紧紧相牵?这一切对海月而言既熟悉又陌生,她仿佛拥有过,也仿佛从来都没有把握住过。
曾经,孟辛是那般地将他捧在手心揣在怀里,可她没有懂得珍惜,没有学会等待,相守的缘分就那么在指尖溜过,当她回味过来的时候,早已经是往事无法再提。海月相信而且坚信老天爷是很努力地想帮助自己的,因为孟辛的妻曾遭遇过一场突然而至的大病,几乎从来没有治的大病……但看来老天爷也无能为力,孟辛的妻躲过了这一劫,坚强地挺了过来。海月在心里怕了,她怕极了这种大难不死之后的宿命,她更怕孟辛会因此遭到伤害。她想,孟辛或许本就不是属于自己的,连老天爷都无能为力,更何况自己?孟辛又能拿这不可改变的命运如何呢?海月做不到对那样一个善待和宽容自己的女人无情。她知道,自己是那么真那么深那么热烈地爱过孟辛,可她却无法去和这个早到的女人争抢,只因为这个女人善良地善待自己,并且宽容地面对丈夫情感的游离。海月永远坚信,孟辛的妻绝对不是看不见,而是她不想不愿意去看见,更或是,假装没有看见。
曾经,还有一个人亦是真诚地爱过海月,也曾梦想海月称为他的妻。对于这个人而言,海月仍然还是一个迟到的人。可纵使没有迟到,海月也不会成为他的妻,,因为自己不爱他,而只是喜欢他的追逐和宠爱。。海月很清楚这一点。
海月和这个人可以说上三天三夜的话而不带重复的话题,他们仿佛前世就是一家人。他懂海月也了解海月,他爱海月亦能无限度地包容海月的所有蛮不讲理,因为他爱海月。这个人家里的妻子太安静了,安静得几乎所有人都无法感觉她的存在。无论多晚回家,这个人的妻子从来不过问不多言一个字。其实,只要他的妻子但凡发作一下,他便可以顺水推舟地放手这段婚姻而重新选择。或许,正因为她明白这一点?所以她没有。他则因此在心中对妻子多了一份歉意和不舍。七年后重逢的一天,他告诉海月,他曾是那么强烈地想过要把海月变成自己的妻,可他已有的妻实在太无力,无力到没有了他便一无所有,甚至包括生存的能力。
由此海月想到了自己和老花猫还有小母狼的故事。海月这才明白,无论她是否承认是否接受,某种意义上讲,还真是自己将小母狼带进了老花猫的世界,是自己把老花猫推进了小母狼的怀抱。这是事实,无论海月怎么认为,这都已经成为不可更改的事实。海月想,那两个至今依然深爱着自己的男人的妻,但凡其中有一个如自己一般的性情,那么自己和这其中的一个男人就顺理成章了。可是她们大智若愚的聪明妻子都没有这么做,她们也因此在丈夫几度游离之后,实际是真正抓牢了并永远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婚姻。
她们不是海月,而海月亦不可能成为她们。所以她们无声地捍卫了自己的婚姻,而海月失去了自己那晕头转向的爱情。海月想,或许自己真的无法再去投入地爱一次了。海月允许任何一个有可能的男人走进她的世界,却无法承受他们在自己的世界里走进来又走出去。所以,眼下海月必须学会去寻找属于自己的新生。然而,新生的路从哪里开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