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六岁的时候,弟弟出生了。说实话,我也没觉得我们家有多欢喜,也没有说像村里的其他人一样放鞭炮、放电影去庆祝。不过我也觉得这是妈妈的性格所致,她从不喜欢招摇,总是与人为善,待人和蔼。用妈妈的话说,以前闺女多,怕人家瞧不起,所以一直都安安静静,没有跟谁大吵大闹过。现在添了个儿子,又怕被别人说,看生了儿子那个嘚瑟样,所以也是心如止水,一如往常地关起门来过日子。所以弟弟的出生也没有享受到任何的特殊待遇。
倒是整个小南庄沸腾了。
我们村被我家北边的一个大坑一分为二。坑南边住着十几户人家,被称为小南庄。坑北边住的人多,给人一种“人多势众”的感觉。相比较而言,小南庄就有点儿“人微言轻”之意。但也正因如此,小南庄的人特别的团结。弟弟的出生简直成了小南庄的一件大喜事。邻居一位长辈说,这孩子可是给咱小南庄增光了,希望长大了也有出息,为家族争口气。所以弟弟的名字就这样定下来了——争光。
我叫圆圆,老二叫双双,都是奶奶取的名,我猜就是取个圆满团圆,好事成双的好彩头吧。老三叫小清,是妈妈取的名,她说闺女多了被人看不起,取的是轻视之意。但登记户口的时候,写成了清字。
不可否认的是,经过了艰难的六年光阴,爸妈终于实现儿女双全梦。这一路走来的艰难,他们最清楚,我从后来他们的讲述中,略知一二。
生于八十年代的人都很熟悉一个名词——计划生育。那个时候计划生育抓的最严,形势最紧张。因为超生,爸爸曾被抓到乡里,蹲马步,受处罚。因为超生,家里的宝贝——一头牛被拉走充公。因为超生,小清满月就被放在姥姥家寄养,断断续续地,一直长到六岁该入学才回来。
但是,超生也是当时的一个普遍现象,村里不管家里是男孩女孩,都是三四个,两个孩子的整个村子也没几家。我邻居家的一个哥哥,外号叫“八百一”,就因为他属于超生,交了八百一的罚款,八十年代的八百一,得相当于现在的几万块了吧。
村民穷,但是他们宁愿交罚款也要生孩子。在他们的观念里,有人就是有财。罚款是一时的,有人有后代那是一辈子的事。
但不管怎么样,爸妈的心里算是踏实了,心里的空白被弟弟的到来给填满,心底的遗憾被弟弟的到来给冲散。生活纵有万般苦,但看到希望就不难挺过去。
本以为生完弟弟后妈妈能坐一个最轻松的月子,结果这个月子却给她留下了一辈子也弥补不了的遗憾。
弟弟出生之前,姥姥去新疆了。那个时候,三姨已经嫁到新疆了,多年未见,姥姥牵挂女儿,再加上听说她跟三姨父闹矛盾,更是寝食难安,思来想去决定去新疆一趟。那是1991年,生于1941年的姥姥刚好50岁。妈妈28岁,舅舅26岁。
去之前,一向孝顺母亲的舅舅拉着姥姥的手,一一不舍地告别,安排着路途注意的事项,安排着多带一些干粮。
这一幕,姥姥后来跟我说过一两次,说起那次分别,好像是命中注定的一样。
姥姥生了五个孩子。妈妈是老大,舅舅是老二。然后是大姨,三姨和小姨。我后来见过舅舅的身份证,从上面的一张已经泛黄的黑白照片隐约看出和妈妈长的很像,浓眉大眼的。
再到后来,我对舅舅的概念,已经很淡很淡了,想不起来他的身高,长相,想不起来他逗我,抱我的场景,连属于我俩的回忆,也都消失得无影无踪。毕竟,他出事的那一年,我只有六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