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年龄的增长,在我们的生命中,我们会遇到不同人,走不同的路,看不同风景,领悟人间百态。但并不是每个人,每处景,每条路都能全部停留在我们的记忆中,有些事,有些人会被时间这块橡皮擦慢慢的擦拭干净,不留一丝痕迹。留在我们心底的,让我们记忆深刻的永远都是那些不一样的,特殊的,极富有个性的东西。 而孔夫子就是这样一个让我现在依然记忆深刻的人。
初识孔夫子是初升高时,刚刚踏入高中,心情极度兴奋,我是第一个来到宿舍的,当时宿舍是上下铺,左右各三张床,共12个床位。第一个来的可以先挑床位,我选了一个中间的上铺,而孔夫子是最后一个来到宿舍的。 她来时,我们宿舍的其他成员都已把自己的床铺打理好,躺在床上互相聊天唠嗑了,所以她推开宿舍门时,可以说是万众瞩目,大家同时看向她。她留着齐耳的学生头,眯眯眼,嘴唇有点厚,面像有点老(后来才知道她已经18了,而我们大部分都是15),背了个大书包,提了一个蛇皮袋,泰然自若的给我们每个人都打了招呼,当时我内心感叹:哇,好沉稳的一个人。
孔夫子其实不叫孔夫子,她原本姓朱,本名是很有江南女子的温婉味道的。 至于孔夫子这个名字的由来,则是因为她很喜欢讲大道理,滔滔不绝,比星期一升旗时,校长的训话都长。 而且她不光私下里大家聊天时讲,有时谈兴来了,课间跑到讲台上,拿着黑板擦,敲几下黑板,然后从英语学习(她是英语课代表)开始讲,讲到考不上大学的悲催,然后再到人本性恶,再到人要孝顺,中间不停歇。我私以为她生错了年代,她应该生在魏晋时代,自创门派,广收众徒。 有次她谈兴来了,在口水横飞时,班里调皮的男孩子就冲她喊:你怎么比孔夫子还孔夫子。 自此,孔夫子就成了她的名,她的本名大家反而喊得少了,但她并不生气,反而有点自得这个称号。
孔夫子因为年龄稍大些,一向以大姐自居,在她的建议下,宿舍还根据年龄排了顺序,孔夫子是老大,而我排行十一,当时宿舍的姐妹都喊她孔老大,喊习惯了,很多年后竟真的不记得她的真实姓名是什么了。十五六岁的年纪,年少轻狂,青春期荷尔蒙初初散发,对于两性关系也产生了好奇。 但国人都是害羞的,特别是青春期的孩子,很少有人把对性的好奇展现在别人面前,觉得性是邪恶,怕被别人知道了耻笑自己,但孔夫子是特例。 到现在依然能记起,那是个周六的晚上,因为第二天不用上课,大家都有点兴奋不想睡觉,聊着聊着就聊到了班里谁喜欢谁,哪个男生喜欢对女生动手脚。忽然,孔夫子说了句,其实很多男孩子都手淫。那一瞬间宿舍里突然好安静,空气都凝固了,流动的空气吹动蚊帐的声音都能听得到。 我是属于反应比别人慢半拍的人,所以看到别人不说话,我就直接问出声,“shouyin是啥?”,打破了一室的冰冻。 孔夫子很详细的介绍了手淫是啥,可能是有人带头,大家也开始分享自己对于性知识的了解。 也是因为诉说过如此私密的话题,所以大家的关系日益亲密。 这个夜晚可以说是我青春期性启蒙的开始。
高二那年,我们分班了,分了文理科。孔夫子从此不再和我一个班了,但宿舍并未重新分,大家仍是同一个宿舍。 有一次,孔夫子的生日快到了,宿舍的成员背着孔夫子商量要给什么礼物,由于大家意见不一致,所以最终决定各自准备礼物。我选了叠星星,买了一个特别漂亮的瓶子,打算叠一千颗小星星。这种礼物在当时特别的流行。 终于到了孔夫子的生日那天,从早上开始我就比较亢奋,时不时要摸一下放了星星的瓶子,想象晚上孔夫子收到礼物会不会很惊喜! 但有多高兴,现实就有多残酷。中午的时候,孔夫子来到我们班,在门口喊了我出去,两手交织在一起,看了我一眼,轻轻地说:“我今天生日,你不用买礼物,把礼物换成20元钱给我就行了”。 我当时蒙了,反应不过来,这到底是啥个意思,但还是很听话的从兜里拿出20元钱给她了。一瓶子的小星星自然也没送出去。 后来大家聊天的时候才知道,她每个人都去说了,除了我,就只有一个人给了她5元钱,然后她拿着钱买了糖和瓜子,请她班上的几个男孩子吃了。从此之后,我们的关系开始渐渐生疏了。
孔夫子是个很勇敢的人,为什么这么说,就要从我们隔壁宿舍的特长生讲起。 隔壁的宿舍住的全部是特长生,经常穿着超短裙,化着浓妆,大部分学生对这些特长生即羡慕又鄙视。 羡慕人家有才艺,鄙视人家文化课差。但有一点是相同的,就是都怕他们,因为他们跟社会上的人有关系,在普通学生看来,这就是黑社会。有次隔壁宿舍的一直在大声聊天,时而传来嘎嘎的笑声,住在旁边的我们就特别倒霉,完全睡不着。不知道宿舍的谁,大声喊了声:小声点,这都几点啦。这句话完全成了导火索,隔壁宿舍的骂声就不带停的,而且骂的词都不重复,敲墙,敲碗,敲盆儿的声音交杂在一起,持续了大概2个小时左右。后来,觉得不过瘾,隔壁宿舍一个女生,跑过来,一脚就把我们宿舍的门踹开了,骂道:哪个臭娘们儿让我们小声点儿。宿舍里没有人承认,全跟鹌鹑一样,缩在被窝里。看大家不吭声,那女孩特嚣张了,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掀大家的被子。 “让你们小声点儿不是应该的嘛,都已经这么晚了,你还跑到我们宿舍来!”孔夫子忍不住说。然后从上铺爬下来,一把推向那个女孩子,一直推到门外去。其实,我们都知道最开始的那句不是孔夫子说的,但恐惧让我们不敢承认,甚至在孔夫子反击敌人时,我们也都选择了沉默和袖手旁观,而不是团结对外。当长大后,一个人开始在社会上摸滚打爬时,才更清晰的知道有时恐惧不是因为敌人太强大,而是自己把自己看的太低,又太珍贵。
进入高三,学校再次组织分班,我和孔夫子依然无缘,我进入重点班,孔夫子在普通班。犹记得那是个周日,晴空万里,因为下午放假,所以中午教室里只剩下我和一位男生。我正在吃午饭,突然听到一阵由远而近的哭泣声,抬头看,孔夫子正跑向那个男生,然后,一屁股坐在那个男生旁边的座位上埋头大哭。由于,当时我和孔夫子的关系已经有些生疏,所以很犹豫是否该去安慰,纠结了很久,我还是选择了静静的离开。因为感觉她需要的不是我而是那个男生的安慰吧。没过一会儿,我在走廊上和那个男生相遇,擦肩而过,并未问出口孔夫子的情况。后来听说,孔夫子哭是因为模拟考没考好。但也有传闻说,孔夫子喜欢那个男生,可男生拒绝了她。这些我都没有特意关注过,所以也没有考究是否真实。不过后来的后来,我才懂得孔夫子对我的生疏缘何。高三过后,那个男孩子对我表白了。
毕业之后,我虽然回过母校几次,也参加过班级聚会,但再也未见过孔夫子。消息偶尔传来,没有读大学,结婚了,生娃了......
孔夫子,十年过去了,不知道你是否记得我? 我们从青葱年少,到现在的三十而立,走向了两条不同的人生道路,遇见了不同风景。而你,依然是我记忆中的一抹色,往后余生,望你幸福相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