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小是和姥姥姥爷一起生活的,他们虽然年迈体弱,但慈祥亲近,给了我一个温暖如玉的童年,让我长成了一个爱笑幸福的女孩儿。那时,虽然爸妈不在身边,但很少有忧愁,玩乐学习两不耽误,姥姥姥爷总夸我省心。我也享受着他们给的疼爱而不自知。
在我心里,他们就是我最重要的亲人,我知道,他们虽然可爱,但不能永远陪着我,总有一天,他们会离我而去。所以,那时,每次看到有流星划过天际,我总是赶忙合手许愿,希望能借此留住我爱的人。可是大家都说,每一颗星星的滑落,便是一个生命的陨落,生死由命,我又何能挽留生命的脚步?
该来的终究来了,初三暑假,我和妹妹正在小树林里悠闲地荡着秋千乘凉,爸却找到我们说:“你姥爷快不行了”。他的声音很低很低,那一刻,感觉世界好安静,我仿佛能听见我泪水滑落的声音,好似一颗星星划过天际,轻轻的,慢慢的,消失不见。
我赶到姥爷家里的时候,他已经离开了,没来得及跟我告别。坐在床边,看着他禁闭的双眼,我泣不成声。我紧紧的握着他那双冰硬的手,不想松开,我多想把它暖回原来的温度,那双曾经举起过我的温暖的大手啊,如今已死气沉沉。
姥爷年轻时当过兵,所以给他买了军大衣穿在身上,显得他身材格外高大。姥爷是早上走的,晚上就要入土了。当舅舅他们把姥爷抬进棺材的时候,我一眼不眨的望着,在这最后一刻,我想再多看一眼他的样子,永不忘记。
姥姥说昨晚半夜里听到姥爷喊我的名字了,我想他大概是忘记了,我昨天才刚回爸妈家里,而他以为我还在。对不起,姥爷,在你生命里的最后时刻,我没能陪在你身边,是我一生的遗憾,如果我在,或许你会说让我好好照顾姥姥。如果是这样,您就不必太牵挂,我一定待姥姥如宝,就像你们待我一样。您放心的走吧,从此不再受这世间苦。
那年我十六岁,升上了高中。姥爷的离去对我打击很大,总是闷闷不乐,高一那一年几乎都是每每想起姥爷就会流眼泪,还总是偷偷的哭,怕别人看见。坐在班级的最后排,我也根本没心学习,第一次测试下来,我成了倒数,但我对此无感,只是觉得让家人失望了。
祸不单行,高一临近暑假的时候,姥姥也病倒了,成了偏瘫。她那么要强的一个人,在我们面前哭的像个孩子,我也忍不住眼泪,我知道,姥姥她心里不好受。她说,与其这样还不如一头撞死算了,和你姥爷作伴去,免得活着受罪。我黯然。世事无常,我们不得不接受命运的安排,抱怨过后,还是得继续向前,哪怕前面苦海无边,为了心里仅存的那份爱,也得咬牙前进,我想,这,便是生命的意义。
姥姥从此从自己的小屋搬出来,轮流在她的六个子女家里接受照顾。姥姥变了,她变得爱哭,脆弱了好多。以前那些老爱找姥姥拉家常的老人,也走的走,瘫痪的瘫痪。他们这一代人,年轻的时候穷,吃了好多苦,老了该安享晚年了,却由于早年落下的病根,不得安生。老人是孤单的。病卧在床的老人更是可怜。好在姥姥的几个子女都很孝顺,是她和姥爷早年修下的福分。那些没有子女的或者子女不孝的老人也大有人在,我不忍想象他们又是如何度过余生的。
我也得了病,是心病,整个人好像被掏空了一样,总是闷闷不乐。原来的那个简单快乐的我,跟随着姥爷去天国了,她对这里太失望,不如离开。
高中那几年是我前半生中最黑暗的一段时光,本来高中生活就枯燥压抑,再加上我自身的状态不好,更是糟糕。我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上课整天睡觉开小差,迟到是常有的事,因为我不想进班,更不想学习。几度想退学,却又无法面对父母,就这样在度日如年中熬到了毕业。一个抑郁的人,处在人群中,只会更觉孤独。人内心的痛,大多数不是来源于事情本身,而是面对撕心裂肺的痛,无处倾诉,无人能懂,得不到排解,就只得任它日益腐蚀娇嫩的心。
再去看望姥爷,是来年的春天,坟头上已长满了野草野花,和黄灿灿的油菜花融为一体,很是和谐。人从土里来,又到土里去,由生到死,落叶归根。这般辽阔天地,想来也是个不错的归宿。这里就像一个世外桃源,尘世的喧嚣隔绝于耳,姥爷能长眠于此,我也心生安慰。
都说时间是一剂良药,或许是吧,随着时光的流逝,曾经的伤口慢慢愈合,虽然还是有疤痕,但那刻骨的疼痛已随风而去。离别也是成长,它让我们学会珍惜眼前,对身边的人更加的理解和宽容。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一个不久于人世的人内心必定充满了对世间的眷恋和不舍,便放下了一切邪念,多了一份真诚和善良。
慢慢地,我开始不那么封闭自己,把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到外界一切我感兴趣的人和事上,而不是紧紧盯着自己的伤口和不足。我学着接受并不完美的自己,也学着接受别人,和这个世界握手言和。我为当初辜负的好时光深感惭愧和不安。人不能总活在过去的阴影里,虽说环境造就人,但人也不应该成为环境的奴隶,要发挥自己的主观能动性,去减轻生活给你带来的痛苦和不堪。
曾经的我太稚嫩,不知如何面对生命里的苦难,我选择了逃避,自甘堕落。在那样的青春年少里,错过了太多美好和希望。很庆幸,如今的我已经从黑暗中走了出来,带着两位老人给我的爱,奔向依然可爱的未来。
亲爱的,无论以后经历什么,请善待自己,让自己活得快乐幸福,才是对爱你的人最大的疼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