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在唤我?
必然是有某个声音存在的,我尚可清晰地分辨出是一个女声,音色无法判断,毕竟遥远而模糊不清。然而的确是在呼唤着我的名字,如果现在的我仍然是如此称呼的话。
天空灰暗不堪,没有云彩,更毋论鸟雀或什么活的生物。似乎是在城市中,四周矗立着高耸的楼房,全都破烂不堪。灰色的墙壁剥落下不知何物,在有些冷冽的风中左右晃动,摇摇欲坠。街上空无一人,风从楼房之间穿过极为凶猛,我掖了掖身上的大衣,不知出于何种目的——或许是想从高处确认自己的所在——沿着街道,进入楼房,踩着发出吱呀声响的铁质楼梯上行。
然总有什么东西阻碍着我,或是从身上口袋掉落的不得不捡的物品,或是手滑将开启顶楼门的钥匙甩到了几个楼层之下,只得辛苦地下楼去捡,似乎还有一次荒唐地将鞋子弄丢,委实想不明白是如何消失的,不得已挨着楼层寻找。就在我内心的烦躁不断累积达到爆发的临界点之时,门突然打开了,我吐出了即将如爆炸的气球突然松口般汹涌的一口气,似要借此寻求一些舒畅的感觉,但之前那种憋闷甚至于愤怒的情绪依旧堵在胸口挥之不去。
眼前是什么样的景象呢?望不到尽头的城市高楼,灯光从此断延伸至看不见的天边,光华流转不息,五彩缤纷,绚烂至极。我站在漆黑的建筑上,静静看着这一切,却无端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凄凉从四肢的末端渗入、蔓延、攀爬,顺着血液一点一点冰凉至心脏,紧接着,便是浑身不可控制地颤抖。我慌乱着,不知所措。
那个声音便是在此刻出现了,轻柔而失真。与此同时,大脑重新掌控了身体,我渐渐停止了颤抖。一丝细微而难以察觉的矛盾感在脑海中瞬间掠过,眼前的景象似是有些模糊,恍然间我仿佛看见天花板与吊灯闪现。带着一丝慌乱,我竭力在脑海中想象着刚才高处看到的景象,刚才身处的位置,能够清晰感觉到那里的整个世界在逐渐地崩碎,我急切地转身,只一刹那,一切已重归于沉寂。
我以为我应该是看到了什么,但是那里什么也没有。充斥着荒芜的黑暗,肆无忌惮,就在我的身后。
我缓缓睁开眼,天花板与吊灯真实地出现。窗帘没有拉,窗外霓虹照入屋内微微明光,朦胧而迷幻。我坐起身,伸手准确地抓起放在床头的手机,有些刺眼的屏幕坚决地显示着2点02分的时间,我随手将它甩在枕头旁边,昏暗中窸窣着穿上了衣服、外套,轻声走出房间,随手按下了电梯。机器的运转声在寂静无声的夜里轰然响起,隔着冰凉的电梯门,仍使我感到一阵不适。
眼看着电梯门关上,磨损的门上映出一个模糊的黑影,我靠着箱壁,在这金属箱中一动不动,许久后才缓缓伸出手,按下了最顶层的按钮。
大学毕业已经两年过去,虽已经不需要父母接济,但作为一家小公司普普通通的职员,做的又是平平淡淡的工作,每月的薪水也不过堪堪够用罢了。租住的房屋虽说也是高层,却偏偏只有一间(房主把原本三室一厅的屋子改成了三间房屋出租出去),我的屋子不过刚够一张床一个书桌的位置,连卫生间也要和别人混用。好在唯一还可庆幸,这栋楼的顶楼房门只是用铁丝简单的绑着,很轻松地便可解开,在我偶然发现之后便地成了我时常来往的场所。
梦已经模糊不清了,记忆在一点一滴地凋零,我除了怀着一如既往惋惜的心情,也没有任何办法。或者说早已习惯了这一切更为贴切——不论是梦还是现实,这样眼看着自我渐渐破损。至于到底是坚强还是懦弱,现在的我恐怕已分辨不清。电梯加速上升,又很快地停下,连带着我的身体一沉,心脏仿佛下移了一寸——当然实际上十分享受这种体验。电梯门缓缓地打开,楼道灯豁然明亮,我轻轻迈出步伐。
这是多少层来着?我一边攀着楼梯,一边费力想着自己刚才电梯按下的层号——32层——何时记性竟成了这副模样。掰开门上缠绕的铁丝,只轻轻一碰,门便豁然大开,冷风猛地灌进楼道,竟使我些微后退。
乍一眼以为星影寥落,但其实若是长久地凝视着这一片漆黑的夜空,便会有一点一滴的光亮蓦然从深沉的沉默中浮现出来,于是尽可以无限惊异于这漫天繁星一直以来的存在。记不清多少个梦醒的深夜里,我便是这样站或靠在这里,仰着头,重复着简单的欢喜。日复一日,任由渺小与寂寥将我淹没,直到耳边逐渐变得安静,双眼失去焦距,灵魂陷入某个没有边际的囚牢。一次一次地,这种情绪竟慢慢变成了一种令人上瘾的毒品,我有意识地将自己引入,并乐此不疲。
我打了一个哆嗦,各种各样的思绪霎时间全部钻回大脑。我缩着脖子拉了拉拉链——拉链早已拉到领口,我所做的不过是形式上的自我安慰。我贴着墙壁慢慢站起身来,朝着手心轻呵一口气后将手揣入口袋,徒自有些摇摆地踱步走向天台的边缘。
冷风吹过身体难免有些摇晃,我低头望下去,没有一丝灯光,黑暗肆无忌惮。恍惚中又仿佛一切都在旋转,粘滞的阴影拉扯着我直至深不见底的某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