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忽然幻化成灰。
白色银发的背影瞬间移至眼前,却依然是背对着的。
“你不是想知道我是谁吗?”这声音是从莲渊心底飘出来的。
并不待他回答年前的银白转了身。
莲渊向后退了两步,脚下不稳坐在了地上。
“你……我……”他声音扁扁的,显然受到了惊吓,表情又像哭又像笑,最后终于垂首大笑起来,笑到眼泪也应声落下。
“你……所以,你才找上我?”莲渊语调疲惫的问,那银发白衣只是转回身慢慢走到更远的地方。
“至少……让我知道你的名字吧。”
“你用不到的,你知道怎么随时找到我。”依旧是从心底飘出的答案。
“那么,这些年来,我听到的那些声音……”莲渊问了一半便停止了,他已经知道答案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他仰起头眼中还有未干的泪水:“原来我这些年受的那些罪,都是为了你……”
“不,是为了我们。” 心底的声音回答
莲渊只觉得越发疲惫,用手支在膝上:“呵……我们……”
那白衣复又走进了,手上托着一个精巧的胭脂大小的盒,里面正盛着莲渊的肉身。他打开锁扣,转眼间他就将莲渊的身体抱在怀中。这边莲渊魂魄所栖的凤蝶少女冷眼看着这一切,只见那人一手微微抬起怀中人的下巴向着他紧闭的唇吻了上去,与此同时凤蝶少女倒在了地上再无生机。
那是一个温情四溢的潮湿的吻,却比任何酷刑都要残酷。等到白衣银发与他重新分作两人,莲渊双眼失焦的望着远方的天。视力模糊时,其他的感官变的灵敏,心里的回响更加清晰:“现在这身体又是你的了,连同不该被仙人所有的情感,也都是你的了。”
而后意识坠入无底的深渊,莲渊感觉到自己在无止境的下落,起初因为身体不受控制而带来的恐惧让他有短暂的清醒,随着下落的时间越发长他除了困意和晕眩带来的倦意外一无所知。
“呕…咳咳咳…”莲渊呕吐呛咳着醒了过来,一时不知身在何处,四肢百骸也有些麻木。
“这是……”眼前红烛的光亮闪烁,他定了定神发现自己竟被铐在立起的刑柱上。双手环抱着看起来极为眼熟的虬龙红柱,顺着柱子往上瞧便瞧见玄色的帐纱。
“呦,大人醒了。”话音未落,咻咻辨风响起炸开在莲渊背上,描出极细却极深的血色曲线。
“唔……”莲渊始料未及,轻轻哼了一声。不过疼痛倒是让他清醒了许多,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被带到了沉尘宫的寝殿暗阁内。
“呵……冥王陛下好久不见。”
莲渊身后的茶座上冥王正慢悠悠的扬起鞭子。
又一鞭子落下,莲渊忍痛不发一言。
“我还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你有些长进了……”又一鞭抽过去,冥王有些讥讽的笑到:“还是那些教训你都忘了……”
“呃……呵,岂敢岂敢……陛下还是这样爱取笑小的。”冥王好似对他的回答还算满意,暂时拢起了辩。
“陛下可是想听小的疯话来解闷?”莲渊的问题换来一记鞭痕,冥王训斥到:“别说废话,说,把你听到的通通说出来。”
自莲渊从泅恶井被二殿下和骨女他们救起后,无凭无根更无任何品阶的莲渊受尽了人们的冷眼与嘲笑。他第一句会说的便是:诅咒你……
说来也奇怪,这一句无奈反抗下的话语每次都一语成谶。在无人传授他发力修习的前提下,竟单单依靠咒言咒杀无数。永卿三番五次以此为题向冥王进言斩杀莲渊以除妖异,可冥王都拦下了并且说:“不过是小孩子的疯言疯语,童言无忌做不得真。”私下里却常常夜囚莲渊在这暗阁之中,对他刑讯折磨。
“呵……是啊,小的之前还不明白究竟做错了什么惹冥王陛下如此盛怒不衰,今日想来从那时起什么“异端妖言”都是永卿那贼人的栽赃陷害,而你虽明着帮我求情,实则不过是想要利用我!”
“啊……哈…哈…”
莲渊的顶撞让冥王连续数鞭招呼在他身上。幸得这刑柱有锁链紧紧卡住腰,莲渊才不至于脱力跪地。
“呵呵……冥王想听什么?小的什么秘密都知道……唔嗯……换做别人,可是要去雨巷拜祭献奉的……呵呵,我就看在……看在你多年的不杀之情……你想听我说便是……”话讲的最后莲渊已有些气衰,嘴唇嗡嗡嘤嘤,眼睛也要合起来的样子。
冥王并不打算这么快放过他,肩上黑鹭腾空飞起变成信使侍从,利落的解开负在莲渊身上的锁链。️又掰开他的口将“息宁”给他服下,这是冥界特有的刑讯用的丹药,服之能乱人元神,不给精魂喘息的间隙。莲渊这已是今日第二次被用了“息宁”,此时他背上布满了密密麻麻极细微的红色血痕,却道道伤及骨髓才晕了过去。原本以他的法力修为,睡上三天也就不要而衣。可被灌了“息宁”心神纷杂,魂不守舍,不能入睡伤口也无法愈合。
不过片刻,莲渊再一次醒来,但干呕与呛咳却更加重了不少。他擦擦了嘴角,抬起憋红的脸,眼睛里都涨着血丝,可风度是不能少的,他努力笑了笑显得有些虚弱。
“咳咳……陛下见笑了……陛下想听我说什么呢?不如先说说小的觉得最有趣的秘密吧……咳咳哈哈……”莲渊觉得赤裸着有些别扭,虽然此时元神溃散,却还是伸手够来堆在一边的外衫,可无奈肩背伤重竟然连披件衣衫都做不到。他笑笑的摇头,干脆放弃了。
“我猜陛下或许会有兴趣听听二殿下的身世?还是说……咳咳……陛下更愿意听小的讲讲您当年游离人间与凡人动情的故事?”
“你说什么?”冥王的脸又黑了几分。
“哈哈……咳咳,冥王陛下当年可真是性情中人,因为未能被任命于天庭就出走人间…哈哈。末了还抱了个孩子回来……”莲渊笑的不能自已,又因元神受制稍一动作就晕眩呕吐起来。
“冥王陛下,你可曾告诉过二殿下这些事?哈哈哈……你这个哥哥当真是兄长如父啊呜…”
冥王死死掐住了莲渊的脖子,莲渊的脸色变得酱紫,又开始显出苍白,舌头也不自觉的向外伸着。
“你还当真是长进了不少啊!”他手下的力气不减反增,莲渊似乎听到自己骨节错列的声响。“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
莲渊的手徒劳的扒在钳住自己的手上,他倒是希望挤出点笑——他自然是不怕的,幻境得见那人真面目他已多少猜出了实情。关于他是谁,为何他出身不可考也无对生神邸,还有那些从小伴随他的脑海里永不止息的嘈杂人声。
失去意识前一秒,他看到冥王正用刀撬开他的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