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9月,我正式踏入了大学校门,办完入学手续,搬进宿舍,接着就是为期半个月的军训。
第一天见到教官,他穿一身常服,给我们做自我介绍,讲解军训要求,声音铿锵有力。我一向对师长或地位辈分比我高的人怀有敬畏之心,直到第二天正式训练的时候,我才开始真正注意他。那时他已经换上了迷彩服,看上去身姿挺拔,气宇不凡,自是叫人耳目一新。因为常年在部队服役,他的脸被晒得黝黑,笑起来,一嘴大白牙十分醒目。制服总是能把男孩子衬托得与众不同,使得原本长相并不出众的教官显得英气逼人。
教官只比我们大三四岁,当时还是一名大四的军校学生,他是在部队服役期间考上了军校的,在一众教官里,不仅皮肤最黑,也最有军人的风范。虽然他比我们大不了多少,但他举手投足间,却与青涩的我们截然不同。训练场上的他意气风发,眼睛透露出成熟而笃定的光芒,又带有几分刚强。生活中这样的男生很是少见,或许得益于长期的军营生活,虽然他当时不过22岁,却有着和他年龄不大匹配的成熟和气场。
训练之时,他很严肃,不苟言笑,即使是最桀骜的男生,也不敢轻易挑战他的权威。即便如此,他也没怎么罚过我们,他好像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本领,足以将我们震慑。一次集合解散的时候,我口号喊得慢了,我感觉到他的身子在慢慢向我靠近,他站在我的面前,高高在上的目光垂向了我,我紧张得不敢抬头。他说,要喊什么?我完全被他的气场给震慑了,羞红着脸,用我自以为够响地嗓音喊了一声:报告!他又用他洪亮又磁性得声音说:再说一遍!我低着脑袋,尽力用更大得声音又喊了一声报告。他沉默了两秒,终于从我身边走开了,我总算舒了一口气,只觉着耳热心跳。
等到休息的时间,他又完全变成了另一副样子,脸上有了笑容,开始和我们说说笑笑。军训期间,表演节目是少不了的。赶上晚上训练,他就教我们唱军歌;白天休息的间隙,他也会给我们唱流行歌曲。我至今仍记得他唱过一首陈奕迅的《爱情转移》和曲婉婷的《我的歌声里》,他可以说是我记忆里男生中少有的唱歌好听的那类。他的音色听起来很舒服,又富有磁性的味道。不论是军歌的气势磅礴,还是情歌的柔情婉转,都足以叫我眼前一亮。
距离军训结束的日子越来越近,我竟有些伤感起来,他终究只是我们生命中的一名匆匆过客。我开始有意无意地珍惜每一个看见他的机会,珍惜当下大家相聚的每分每秒。有时不自觉地看向他,他的目光一过来,我立马就转向了头。
军训结束前夕,不知道是谁要到了他的电话和qq,我立刻就存了下来。班级要送他一本留言册作为赠别礼物,大家轮流在上面写临别赠言。当时的我思绪万千,草稿早已在我心头打了数十遍,轮到我的时候,我一挥而就,写下了一段不是情书却能表达我真情实意的“矫情”文字。具体的内容已记不清了,大概就是用了排比的手法,堆砌了一些形容词夸赞了一下他的优点,然后表达了一下对他的不舍之情,总之摆脱不了一副小女儿的心态。末了,我还学一些同学,贴上了一张自己的丑照。
临别的那天,我的情绪有些低落。他给我们每人发了一颗糖,我没有吃。有不少同学拿出军训的白手套让教官签名留念,我也自然地把手套递了过去,不经意地又发现了他一个优点,他的字很好看,一气呵成,好像有草书的韵味,然并不显得潦草。我也没有见过男生写字这么好看的。人有时候很奇怪,往往会因为某个细节某个特点而喜欢上一个人,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开学典礼开始前,教官给我们敬礼告别,然后他们整队准备登车离去。不知谁起了头,有不少同学开始朝着教官队列里喊:教官,我爱你!想到离别就在眼前,内向的我也忍不住跟着喊:教官,我爱你!在这样的氛围下,我既喊出了自己的心声,又可以将自己的心事成功隐藏,即使我觉得自己很傻很天真。
送走了教官,大家的情绪都比较低迷,而我不清楚,我的不舍与大家相比,究竟有什么不同。当天晚上,我迫不及待地加了他的qq,开始和他聊了起来。我感觉到,我的心情是很激动的。我问他在学校的情况,知道他中秋节不放假,知道他的故乡在河北秦皇岛,知道那里离南京很远,我也会担心勾起他的思乡之情。我一直饱含热情得与他聊天,直到他们点名熄灯。
之后的日子,我经常找他聊天,知道他们不允许用手机,我就周末找他聊。当然,每次都是我找他,也几乎都是我找话题,他只是简单地回应一下而已。有时候我还会给他发问候短信,自然,他也不会回。单纯如我,丝毫不懂得如何巧妙地隐藏自己的心思,渐渐地,他回应我的次数越来越少,他说他们训练很忙,我也相信了,毕竟,军校和普通的大学不一样嘛。其实,我也很清楚,我与他,终究不是同一条轨道上的列车。甚至,情窦初开的我,可能并不懂得迷恋和喜欢的区别。
此后,还是会不经意地想起他,想起半个月的军训时光,想起那一抹橄榄绿,想起他的军姿挺拔,想起他的歌声萦绕。往事不可追,故人不再来,我把这种要眇的情绪写成了一段分行文字,读来还略有诗意。我把对他的思念,都锁在了日记本里。
那段时间,只要没事,我就会莫名其妙地陷入某种情绪中,独自品尝着它的滋味。后来听说,班里有一个女生过生日,她打电话给教官,教官就在电话里给她唱歌,祝她生日快乐。室友羡慕地诉说着,又打开了教官军训时唱《爱情转移》的录音,听着熟悉的歌声,想着他给同学电话里唱歌的事情,我突然心头一酸,竟然泪湿眼眶。
张爱玲见到胡兰成,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但她心里是欢喜的,从尘埃里开出花来。只是,张爱玲的花终究是凋落了,而我的花根本就没有开过。一向都不支持张爱玲在爱情里卑微的姿态,觉得她好傻好傻,作为女性,又似乎能够理解她。爱上一个人,可以不管他的身份背景,不管他是否有家室,甚至不管他是否爱你。陷入爱情的女子,大概就是这样吧。但其实,我才是最傻最幼稚的那个,张爱玲毕竟和胡兰成相爱一场,他们的感情,并不是一场镜花水月。
现在,教官依旧躺在我的通讯录里,没事我偶尔也会翻翻他的空间,只是,我已经不想再打扰他了。
他给的那颗糖,最后还是被我吃了。签了名的白色手套,也早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