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为太白之浪漫?何为子美之现实?而太白又为何浪漫?子美又为何现实?两人之别,不过同一杯酒,李白敬明月,杜甫敬苍生。
李白身上有一种无拘无束的气质,像是长着自由之羽的鸟儿,关不住也不忍关。他的放荡不羁、天真烂漫、不畏权贵注定了他不属于政坛,因此他也不争不抢,潇洒的做一个酒客。只有偶尔念起,才会流露出“长安不见使人愁“的淡淡遗憾。大体上,他不是常人,不能用常人的思维模式评判他的举动。例如他会举杯邀明月同饮美酒,会久坐和敬亭山相顾无言;会仰天笑离去,会散发弄扁舟;他狂妄自由、游戏人间,却会说出“低头思故乡”;他不屑世事、不为情俗,却暗道“短相思兮无穷极“……这是我辈只可远观的谪仙人。因此他金樽里的浪漫炙热的酒,裹着他在人间无处实现的梦想,自然只能敬与明月。苍生于他,比明月于他更远。他与苍生间静默无语,他改变不了也理解不了,便就这样挥袖放手而去。饮完这一杯酒,羽化登仙,飘然去矣。
杜甫则是如同老父亲一般的忧心,他的愁之著名,以至于“杜甫”这个名字已经和“愁”联系在一起。如果也将他比作鸟儿,那他便是最平常的鸟儿,以至于都没有人要费尽心思的去把他关在什么牢笼里,他在樊笼里,就已经可以穷其一生飞不出去。他的现实、耿直、诚恳使得他捧着一腔热血在仕途上处处碰壁,从来没能把天下事为己任变成义务,却执拗的坚持了一辈子,一直到须发尽白、形如枯槁。因此大体上,他是个凡人,太真实太贴切的凡人,以至于不像个凡人。他会大抒“会当凌绝顶”的宏图,会明讽“朱门酒肉臭”的现实;会听喜报欣喜若狂,会闻悲事纵泪双行;会记落花满蹊,会叹新鬼皆涕;他忧国忧民一生,却会有“家书抵万金”,他贫困潦倒一世,却会有“安得广厦千万间”……他即是你我身边的凡人,有喜怒哀乐、柴米油盐,却又超出凡人的境界,有先天下之忧后天下之乐的胸怀。因此他破瓢里的辛辣微凉的酒,混着他无处实现的抱负,必定只会敬与苍生。明月于他,不过是照亮众生的火把,是他赖以观察社会生活的光源。在他心里,连自己都要排在苍生之后,明月又何能比苍生更近。他把明月当成一个崇高的梦想,可惜他一生碌碌,竟没了抬头的闲情,也将之抛于脑后。饮下这一瓢酒,眉间心上,愁复至矣。
如此李白,浪漫即天性,自由与酒,一生所求;如此杜甫,现实即抱负,忧愁与酒,一生难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