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世上没有圣诞老人
还要不要给女儿准备圣诞礼物呢？
她读小学六年级，已经快12岁了。
不记得从哪一年起，每年的圣诞前夜，我们都会让躺着床上准备就寝的女儿许一个愿，其实也就是让她默念一下她想要的礼物，然后再揣着满满的梦想入睡。
有一次许愿时她突然发问：“真的不需要把愿望说出来吗？”
我们点点头。
她很担心：“不说出来，圣诞老人怎么会知道我的愿望。”
她妈妈就说：“圣诞老人当然知道每一个小朋友的心愿啦，要不然他怎么能那么准确地给你们派送礼物呢？别担心了，想一想，往年你收到的礼物是不是都是你想要的。”
这下她放心了。钻进被窝，美美地期待着明天来临。
她没有往深里发问。其实，只要她连问三个问题，我们就会穿帮的，比如：“全世界那么多小朋友，圣诞老人怎么可能忙得过来？”
“圣诞老人到底是怎样破译小朋友的心愿的？”
“天寒地冻，风雪交加，圣诞老人是用什么交通工具奔波于一个又一个小朋友的家里？肯定不是狗拉雪橇，不然会冷死的。如果不是一家家派送，那么难道他使用的是魔力？他是神仙吗？但是妈妈你不是说过世界上不是并没有神仙吗？”
……
女儿太小，知识本来就少，更不可能把已知的知识串联起来思考问题，这样，世界就是神奇的，美好的，可以憧憬和兑换梦想的。多么好。
又有一次，我下班回家，发现女儿很不高兴。问她原因，不理我。我又去问家里请的阿姨，阿姨笑嘻嘻的，说你还是去问你女儿好了。扭头再去问女儿，女儿一下子哭出声来：“阿姨说根本就没有圣诞老人！圣诞老人就是你和妈妈！”
我吓一跳，心里很是责怪阿姨，但想到平时又没有跟她沟通过，订立“攻守同盟”，她一不小心说破了秘密，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我只好跟女儿解释：“怎么可能呢。圣诞老人都到我们家来了这么多次了，怎么可能没有？阿姨她逗你玩的。她小时候也得到过礼物啊，只是她小时候太调皮，只得过一两次礼物，我们不是跟你说过吗，只有听话的乖娃娃才能得到礼物哦。阿姨有些记恨圣诞老人，所以故意骗你的，是不是啊阿姨？”
阿姨正在纳鞋底，脸上阴笑阴笑的，口是心非地应答，是，是。
女儿立马追问：“那今晚圣诞老人会不会来？”
“那你觉得自己是乖娃娃不？”
女儿不啃声了，但脸上表情很得意，潜台词：哼，我都不是乖娃娃，世界上就没有乖娃娃了。
我想的是：如果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乖娃娃，那这个乖娃娃一定是你。谁叫我们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呢。
那一年，女儿是读幼儿园大班，还是小学一年级？
四年级的时候，又遭遇了一次信任危机。我间接了解过，一二年级的时候，女儿班上的同学，大都是能收到圣诞礼物的，偶尔有个别同学没有，一般都是家长疏忽了、搞忘了。当全班热议圣诞礼物的时候，那个别同学，心里一定充满着委屈，当然也许他们会反思：难道我就是传说中的被圣诞老人抛弃的“不乖的娃娃”？想想自己平日里的“不乖”，可能也就释然了，当娃娃，怎么可能尽善尽美、“尽如人意”——让家长、老师、同学所有人满意，那是不可能的。到了三四年级，没有收到礼物的同学明显增多。
是同学们整体变得不乖了吗？不是。
是相当一部分同学，已经意识到，世界上根本就没有圣诞老人，所谓的圣诞礼物，就是爸爸妈妈送的。既然是爸爸妈妈送的，那么圣诞节送，或者元旦送，再或者平时任何一天送，好像都没有什么差别了。所以，迫切地盼望圣诞来临，诚心实意许下愿望的那种心情已经消失了。而对于家长而言，秘密已经被说破了，他们当然也失去了扮演神奇的、能够破译孩子心愿的圣诞老人的资格。不再具有魔法色彩的圣诞节跟每一天都是一样的，家长的童心，暗淡了，消失了。
女儿心智发育得晚，她是坚信圣诞老人一定是存在的。她跟她的小伙伴有过一次深入的交流，她谆谆告诫小伙伴一定要坚信：“我爸爸说，信则灵。你都不相信圣诞老人，他当然不得给你派礼物，他那么忙，搞不赢的。”
小伙伴反驳她，意思是根本就没有圣诞老人，怎么可能收到圣诞老人的礼物，你收到的礼物，无非是你父母送给你的。
女儿振振有词：“不可能是父母送的，因为我的心愿从来没有说出口，他们怎么可能知道？只有圣诞老人才能破解小朋友的心思。”
小伙伴可能觉得她傻得天真，懒得跟她再说什么了。女儿回家原原本本跟我们讲了这场争论，她认真地问：“世界上真的没有圣诞老人吗？”
那无辜而深沉的眼神，让我觉得自己任何一种回答都是一种对她的迫害。沉吟了好久，基于我对于她心智的认识，我说：有的，肯定有。
她如释重负，高高兴兴做作业去了。我感觉这是她想要的答案。
但是，要继续维持这样一种“真相”，已经越来越难。女儿的心愿，不大那么容易给套出来了。往年，我们一般都要提前半个多月到一个月的时间，漫不经心地，旁敲侧击地问询现在她最缺的、最想要的东西，因为时间拉得很长，又问得随意，单纯的女儿哪里知道这就是老谋深算的父母做下的功课？更何况，朝夕相处，手手相援，女儿的心思，我们哪里看不破？往年的烦恼是，她什么东西都不缺，自己都不知道该向圣诞老人要什么，有时候还得要我们来帮她打启发。但无论如何，小时候好糊弄，现在她似乎有所察觉了，不大愿意上我们的圈套了，这让我们这些圣诞老人义工很纠结，有些手足无措了。那一年我们只能凭我们的想法给女儿买了礼物，圣诞节一早女儿也并没有像以往一样衣服都没穿好就奔向客厅的窗台——那里有一颗圣诞树，树上挂着一只大大的袜子，袜子里，一定会装满她心仪的礼物——有一年，我们搞忘在头天晚上把礼物塞进袜子，第二天早上她都冲进客厅了，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跑到她的面前，严厉指出她衣服穿得太少，必须回去穿好衣服才看礼物；趁她回去穿衣服，我们手忙脚乱地把礼物置备到位——可是那一天，她跟往天一样慢条斯理地穿衣服，好像搞忘了今天是圣诞节，后来在提醒下，她才来到圣诞树前。她取下袜子，我感到她的眼里微微有了几许失望。应该不是她想要的礼物。我们追问：“今年圣诞老人有没有猜对你的心愿啊？”
她还是蛮配合的：“这个东西也是我想要的。”
她给圣诞老人留足了面子，我觉得她更是给自己留下了未来的希望。我暗暗发誓，今后一定要更好地备课，一定要真正满足她的心愿。
五年级那年，也就是去年，我问女儿班上还有没有人收到圣诞礼物。女儿说有哇，但很快补一句，但大都是父母送的。我嘴角本能地动了动，本想发问，“那还有没有人收到圣诞老人的礼物呢”，最终我没有发出声音，我明白，女儿无论怎样回答，都会惊醒一个我们共同的梦，都会令我黯然神伤。
可是她妈妈到底没有憋住：“那你觉得，今年圣诞老人还不会给你送礼物呢？你都这么大了。”
以前我们给她讲授的条件是：圣诞老人只给小朋友，特别是只给听话的小朋友送礼物。至于什么是“小朋友”，我们没说，她也没问。
没想到此刻她竟然笑嘻嘻地回答：“圣诞老人为什么不给我送礼物？我还没有满18岁，我还是小朋友。”
啊！这样啊！女儿的眼里分明有一抹狡黠的光，而那抹光芒，而正是我心之向往。
事后，她妈妈给我说：“你女儿绝对已经知道有没有圣诞老人的真相了。但是她不说破。她在配合我们演戏。她没有任何损失，还可以得到一份礼物。好狡猾啊。这个戏我们还演不演下去？”
怎么不演下去？只要不说破，童年就没有真正结束，至少形式上没有结束，为什么不让快乐的、有梦想的童年无限延伸下去呢？
谁说世界上没有圣诞老人？谁说，我跟谁急！
2015.12.1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