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赛

文/沈砚

这是一场谁先心动谁就输的比赛。

我和周词分手了。原因是我俩找不到那种心动的感觉。总的来说,他嫌弃我为他做的太少,我嫌弃他做的太多。原来再深的感情也还是经受不住时间的折磨。不知道是我变了还是他变了。

我和周词是高中同学。谈了两年的恋爱,高考之后确定了关系。但是在那个同性恋并不被认可的年代,谁也不知道我们的关系。其实高二分班的时候我俩见面时的关系并不好。他家挺有钱的,根本不会发愁自己将来的去处。而我不一样,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家庭,所以我有一个普通的梦想:考上好大学,找到好出路。

周词算是一个差生,只是学习上的差生而已。为人处事很有自己的一套,在老师和学生中的人气挺高的尽管他的学习成绩低分飘过。人缘比我好太多。但是他从来不会在我面前去闹,在我的面前都是一本正经的模样 ,正正经经叫着“学委”。我是学委,不喜欢社交,更加享受自己的世界,所以对待所有人都是淡淡的,显得很客气,大家也都司空见惯,根本不会有人和我来说一些无关紧要的废话,在我心里大家都没什么特别的因为我的一切都已经没了,其余的都不值得我去关注。于是那时候学校竟然传出“高冷学霸美人”与“阳光学渣少年”不合的传闻,在学校论坛里甚至盖起了高楼。当然,,这些还是后来周词告诉我的。

我们是一个宿舍里的。尽管很多人不会住宿,学校还是留给了床位。宿舍四个床位只有我一个人。没办法家离学校太远了,来来回回并不方便。我觉得我俩的交集是从那晚开始的。

那天应该是圣诞节吧,自习室闹哄哄的,我就提前回宿舍了。宿舍没开灯,却弥漫着一股酒味。门刚关紧,我就感觉有一个火热的身体抱了过来,把我死压在门上。宿舍里开着我一年到头都舍不得开的空调,暖气很足,所以对方喷洒在我脖子上的热气让我感觉有点躁动。那阵酒味更浓了,我受不了,就扒开他,摸索着打开了灯。冷清的日光灯照亮了全部,包括自己面前那张红的彻底的脸。我那时就觉得,其实周词这张脸挺好看的。他就站在我的面前,只穿着一件薄薄的衬衫,他的毛衣外套什么的都堆在我的床上,我的写字桌上摆满了啤酒,有四五瓶已经空了。

我放下自己肩上的书包袋,解下身上的羽绒服挂在衣柜里,然后才回到原地,冷冷的打量,他也在看着我。几年后,周词告诉我,那天晚上我的眼神太冷了,冷到他在心底都开始打寒战。我听了之后只是笑笑,没有说多。

“抱歉”许久他才说话,嗓音带着疲惫和沙哑。

“是指啤酒还是指拥抱?”

他沉默了,慢慢低下头去,看起来是在思考。我知道他没醉,也没等他的回答。转身后又发现他贴了过来,用着比刚才更大的力气紧紧抱着我。周词的个子那时候就比我高了,他微微弯下身子,用他的嘴唇细细舔着我的耳朵,我没动,任着他。等他放过我的耳朵之后,才说,闹够了没有。语气平淡,没有丝毫的感情,就像我俩以往的所有交流。

我听到他说喜欢我。说真的,我不觉得被一个男的喜欢上有多恶心,也不觉得有人喜欢我有多荣幸,这不是我所担心的事情。我在想,到底是哪里出错了,导致这种结果。同样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是这种结果。

应该是见我没反应,周词才放开我的后背走到我的跟前,又从桌上顺手拿起一个已经开过的啤酒,仰起头往嘴里猛灌了几口,我微微抬起头,看着他的喉结上下移动着,在灯光下,啤酒在绿色的瓶子中吐着无数的泡泡,我能感受到少年时期的独特的荷尔蒙。他突然低头,把酒瓶放回桌子上,双手抚摸上我的脸慢慢的低头吻住我慢慢的把他嘴里的啤酒渡给我。我看着他闭着眼睛,动情地亲着。我没有喝过酒,于是我被呛着了。我挣扎着推开他,猛烈的咳嗽着,用手擦着从嘴角溢出来的酒。酒的滋味真的不好,带给我的记忆也不好,我讨厌喝酒。那时的我终于有点生气了,站直了身体,直接说,

“没必要惺惺作态,你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你。我不知道你又和别人打了什么赌,总之,我不会奉陪。”

像是戳到了自己的心里话一般,他明显怔了一下,然后才回神望向我,笑眯眯地说,“没有证据等于没说”

“你没有心动,只是在心跳而已。当然我也是一样。你别说我怎么知道你没有心动。”我打断了他想接着说的话。“只要对方心动了,自己能感觉的到,就算隔着万水千山也能感觉的到。很显然,我没有感觉到。况且,我了解我自己,我很明确我也没有。这尽管是一种感觉,但是他很准确。”

我 看到周词又笑了,眉眼间没有丝毫的悲伤,带着戏虐。他说,“林致,我和你 比个赛吧。”

········

那是他第一次喊我的名字,我已经很久没有从别人的口中听过自己的全名了。自从父母离异之后,那个家就已经完全散了,再也不会有人在暖黄色的灯光下戏喊着自己的名字;自从奶奶去世之后,我的眼泪就流光了;自从自己的小狗被醉酒后的父亲摔死在地板上之后,再也没有什么东西能掀开我的内心了。至少那个时候我是这么觉得。周词的声音像魔咒一般,把我引向陷阱里,莫名其妙的,我应允了他。

“林致,我和你比个赛吧。看看我俩谁先心动,谁先心动谁就输了好吗?”

这是一场谁先心动谁就输了的比赛。

从那天起,我的生活里强行加入了一个叫周词的角色。他无理取闹,毫无上进心,天天拿着对付小女生的方法来讨好着我——他在努力让我心动。我没有采取任何措施,因为毫无疑问,这场比赛我必赢。

他甚至有一天问我喜欢什么类型的男生。我看了他一眼告诉他我不喜欢男生。他就死缠烂打地缠着我,无奈之下,我只好说学习好的,人品优秀的,做事干净利落的······反正说了一大堆,其实事实上是挑着所有的周词的缺点来定我梦中情人的优点的。于是最后,我加了一条,可以爱我的一辈子的。

我很满意看到周词脸上那种不可思议的表情,知道他可能意想不到我真的会说出自己的理想型,并且这么具体,这么全面,况且他根本就做不到,光是第一条他就做不到。于是我重新把目光放回到习题上。然后,我后悔了。

我的新同桌成了周词。周词笑眯眯的和我打招呼,说要和我好好学习共同进步,班主任安排的位置,我不好拒绝。成了同桌之后他就变得更加变本加厉了,甚至上课的时候都会突然牵起我的手。有的时候被同学老师看到,他也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直接回道,“我和我同桌感情好。”

像被毒药慢慢渗透一样,我已经习惯了身边有那个人的存在。但是只是朋友的关系而已,没有心动,没有心动。

寒假的到来似乎一切都被打回原型。我没有理由再在学校呆下去。我回到了那个地方。一个学期过去了,那个家还是阴暗潮湿,房间里似乎还带着酒味与血腥味的混合气味,很恶心。我不会理那个叫“父亲”的男人,很早以前他就不配了。我和他相安无事地住在一个屋檐下,像两个陌生人一样没有任何的交集。虽然是过年,但是丝毫没有一点淡淡的年味。我在等着开学,不知道是为了甩开这个地方还是为了去见一个人·······

除夕夜那天,我听到门口有人敲门。说实在的,打开门之前我是完全没有料到周词会来这里。直到现在我还能记得他穿着黑色的羽绒服,高个子似乎都快碰到我家的门框了,我能看见漆黑的楼道里唯一的灯光下他眼里的星星。他有些尴尬的摸摸自己的头,然后笑了笑,嘴边呼出几口白气,眼底的星光仿佛都溢了出来。

“向班长打听到你家的,别生气嘛!”

虽然语气还是照样黏糊糊的,可是我意外的讨厌不起来。我为他准备了拖鞋示意他可以进家。看到他一脸惊奇的表情,我忍不住笑了笑,看样子他也没有想到我这么好说话。进了家门,我才感觉有些尴尬的。家里就我一个人,连灯没有开,只有我在我打开房门的房间一角的那盏小台灯静静的在那里发光,灯下铺着我的数学题,旁边有的杯子在冒着热腾腾的白气。我的房间是很整洁的,而客厅里却是一团糟,到处是空着的啤酒易拉罐,空气中弥漫着酒气,我的房间门口的雪白的墙壁上还有一抹已经失去颜色的血迹。我感觉他的眼神四周环顾了一下,最终停留在我的身上。

还没有等我开口,周词就直接出声:“林致,今天可是除夕!”语气感觉有点生气。

我当然知道这是除夕,我几年前就没有过年的习惯了。我又听见他低声嘀咕说什么幸好他来了。然后我才发现他背后背了一个黑色的双肩包,他从里面拿出了一个保温盒,打开之后,饺子的香气带着暖意升起,在昏暗的环境中慢慢侵蚀着我的内心。他自顾自的摆着自己带来的一次性碗筷,嘴里碎碎念着,说这是他妈妈做的,说他记得我好像挺喜欢吃这个馅的饺子,说看他对我多好大冷天的还给他来拜年,说我的性格真的太冷了连过年都不会好好过,说我是真的学霸这么重要的日子还在刷题······说了很多,时间太远了我记不清,我只记得那时心头的暖意和差点夺眶而出的泪水。我看着他打开客厅里的大灯,突如其来的光线让我不适的眯了眯眼睛,没想到眼泪就直接流下来了,我慌忙地低头擦了擦,刚擦完就看到他走到我面前,弯腰与我平视,眼睛只盯着我肯定已经有点红的眼角,声音有些低哑,带着哄人的意味,问我怎么哭了。我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一点点的关心和心疼,掩藏的很好,不知道那时候的他自己发现了没有。

我说他犯规了。

他愣了愣了,过了一会才笑着直起身子来,说这才叫不择手段。他走到餐桌前坐下来,直接夹起一个饺子往嘴里塞,含含糊糊的说,“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准许你心动下,不算,行吧?”

我笑着坐下,也没有说什么,直接不客气的打掉他准备再下手的筷子,自己一个人大快朵颐起来。周词也没有说什么,放下筷子,抱着自己的手臂撑在桌子上,笑着看着我。我是突然抬头才发现他这样一幅表情的。

“林致,有没有人说你很漂亮。”

这句话使我吃饺子的动作顿了顿,没有放下筷子,抬头望着他。周词似乎自己都被吓到了。我没有给他解释的机会,直接说出:“你是第一个。”然后朝他挑了挑眉毛,“怎么?心动了啊,没关系,哥哥也让你一回。”

也许是这样的氛围很容易使人放松吧,我感觉我的心底都被勾起了一丝温柔不想装的那么冷淡。关于“哥哥”这个称呼,作为学委的我在期末拿全班的个人资料时鬼使神差地望了一眼周词的。别看他人高马大,威风凛凛的,原来还比自己小半年。我看他也没什么反驳的 意思,他应该是早就知道了。

可是后来他告诉我,他那时候是不知道的,只是突然被我这么“热情”的话给惊讶到了,发现原来我也是有烟火味的。我俩这时候已经在自己的公寓里的沙发上窝着,他亲了亲我的眼睛,我还是能看到他眼里的星光,温柔的话依旧萦绕在耳边:“你知道吗?你真的很可爱。在周词眼里,林致是可爱的。”

吃完饺子之后他就走了,没让我送,说是外面太冷了。关上大门的一瞬间,确实是有一阵寒风挤进了家门,可是意外的没有感觉,只是感到自己浑身暖洋洋的。我回到客厅,在灯光的照射下,混乱不堪的客厅直接暴露在自己的面前,包括那个血迹。我没有感觉的阴冷厌恶或者其他的负面情绪。我缩回了准备关灯的手,慢慢踱回了房间,关掉了那盏小台灯,合上了数学题,喝了一口已经凉了的水,躺回床上,思绪在窗外热闹的鞭炮声和欢声笑语中不停的飞着,心里想着,

“除夕还是要有除夕的样子的。”

第二学期开学之后,我和周词的关系明显改善了。具体表现是,他的胆子越来越大,动作越来越出格,我对他的容忍度似乎也在一点点的提升。这是周围同学给我的反馈。因为我不止一次听到他们讨论我似乎越来越合群了。老师也挺开心的,因为他也不希望我每天顶着冰块脸题替他管班。大家最开心的是就是周词同学的成绩有了很大的提升,已经不至于拖班级的后腿了。就这样,谁也没想到我和周词的一个小小的比赛竟然也能收获这么多。

日子也是这么一天天的过去了。只不过有一天他突然甩给我一个很厚的笔记本,然后很不好意思的说,这是补给我的生日礼物。

我翻开面前的本子,里面记着一大串一大串笔记,各科都有。我笑着示意他看向窗外,夕阳把半边天都给染红了,还能听见几声若有若无的蝉声。已经六月了,少年们早已经换起了短袖。而我的生日是在深冬的。

“哎呀,别嫌弃。”他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来,顺手搭在我的肩膀上,还微微把我拉向他那边。他低声附在我的耳边说,“这个笔记贼难弄,我哥的学霸笔记,很有用的,我软磨硬泡了好几个月他才松手的。他是高材生,就毕业 于你想去的那个大学·······”

温热的气息喷在我的耳边,还有一些去了我的脖颈那,有些燥热。我把注意力努力集中在他说的话上,突然感觉揽着自己的手臂突然紧了紧,我侧过脸去看他,看见他的眼睛好像在盯着我的耳朵看。我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挣扎着出了他的包围圈。周词也没干什么,直接松开了手,只不过神色有点愣愣的。我没理他,压下心底的不明情绪,仔细翻阅着笔记。反倒是他,突然凑过来把我的手臂伸直,然后头过来搭在我的手臂上,眼睛眯起来,嘴角浮起来一丝笑意,一幅舒服的表情。

他说,“林致,你的耳朵红了。”然后自己笑起来,才低声说,仿佛是说给自己听的,“林致,你真的很好看。”

······

八月,如火的月份在如火的季节里。周词的性格也像八月一样。我记得他对我说,我们俩就是天生一对,我的生日在冬天的寒假,他的生日在夏天的暑假,我冷得像冰,没关系,他热情如火,最后还是把我给捂化了。听到这个说法,我真的觉得我们俩真的是命中注定。

那是我给他过的第一个生日,就像一把钥匙一样,打开了以后十几年的岁月。从他十七岁的生日开始,我陪伴了他的十八岁,十九岁,二十岁·······直到今年他的三十岁生日,和他以后的所有生日,我好像都陪不下去了。周词家很有钱,我也没有像其他人送很贵重的礼物。我只送他了一本本子,是一本新本子,在扉页上写着:

“祝周词同学

  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我还写了落款和日期。总之一切都很正式,像是举行一个仪式。他很惊喜,看起来也很喜欢。至少他没有用过那个本子,而且我承认我花了小心思。因为写上了他的名字,他就不可能会再次转赠给别人。可是我又觉得我又些自作多情,毕竟我的礼物真的是所有礼物当中最普通的了。

然后,九月份开学了。我们高三了。教师和同学还是原班人马,只是换了教室而已,所以大家并没有换座位,我的同桌还是周词。宿舍也没有换,里面的空床铺只剩下两个了。

高三似乎也就那样,除了功课更加繁忙,一切都还是像原来那样。不一样的是,我似乎更加能融进这个班级,我能感受到温暖,好像其他同学也能感受到我的温暖。周词照样每天耍着小手段逗我玩,我让自己不要太当真。我没有忘记我们的比赛,我相信他也没有。

圣诞节又到了,我在自习室收到了周词的短信,他让我早点回宿舍。语气看起来很急的样子。我急忙收拾收拾就回去了。进到宿舍里,屋里并没有开灯。门后突然有只手把我抱紧,又把门关上,顺势把我压在了门上。走廊里的灯光从下面的门缝里渗进来。窗帘没有拉,一轮明月挂在深蓝的夜空中,宿舍的地上洒满了银色的月光。我知道那是周词,虽然没有挣扎,可是我能听见我们两粗重的呼吸声,气体互相喷洒在对方的脸上。我的眼睛适应了屋里的黑暗之后,就看见了咫尺之间的眼睛,好亮。里面好像还有我的影子。我笑了笑,推了推他,让他放开我。

“林致。”他突然喊了我的名字。却没有往下说。

我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语气冷下来,“怎么,要放大招了?我是······“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柔软的唇堵住了嘴巴。周词在亲我。我感受着唇间的撕扯却没有回应。我不知道自己的心思是什么但是我好像发现——周词心动了。

周词对我心动了。那么我呢?我看到了周词珍宝似的捧着我的脸颊,低着头在认真的吻我。这回他没有闭眼,反而柔情的注视着我,为了能够看到我。他一直在啃我的嘴唇,有些痛,但我没有皱眉。那时候我就想如果这么美的情景下皱眉一定很煞风景吧。后来,他停了下来,微微离开了我的嘴唇,一只拇指微微擦过我的脸颊,像恶魔低语一般,轻声说:“哥哥,吻我。”

我感觉我脑袋里的那一根弦霎时间断了,甚至连心跳都停了一拍。我直接凑了上去。

许久,我们俩微微放开了对方。我们俩没有开灯,周词抱着我,两只手紧紧的禁锢着我的腰,脑袋搭在我的肩膀上,他凑到我耳边说:“林致,我输了”

其实也许是我输了。

“但是没关系,你也心动了。”

“林致,我可以感受到你的心动了。你呢,是不是可以看到我的心动。”

我轻轻回应了他。一只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原来,心动是真的可以感受的到的。

···········

从那以后,我们俩的身份就更近了一步。从同学到同桌再到伴侣,很神奇的过程。我们俩的日常相处方式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多了一点隐晦的甜蜜。我新一年的生日礼物包括成人礼物他送我了一支钢笔,现在那只钢笔还躺在我的收纳箱中,和高中所有的东西一起封存在那里。我是舍不得用。

高考渐渐安排上了日程。我的成绩在那时是丝毫不用担心去不了自己的梦想学院的。我一直担心的都是周词。周词的底子不算太差,经过我的补习也有点用处,至少不愁没有大学可以读,但是,他说过,想去和我读同一所大学。

我尽心尽力为他辅导着,可是依旧力不从心。我不忍打击他。于是考完试后,我立刻拉着他和我一起对答案,按照我俩的分数挑选好的大学。填报志愿的时候,周词有些闷闷不乐,因为他的愿望实现不了了。我没告诉他,至今我都没告诉他,我没有填报梦想学府,而是填了和他一样的学校。我知道这样对我的损失很大,甚至老师都把我叫去谈话。这些他都不知道。我记着那天我们俩在我家一起等录取通知书,他拆开之后脸上的兴奋是无法形容的,他问我为什么没去那个学校,我直接拿分数不够搪塞过去了。我没告诉周词我的分数。

去报到前,迎来了周词的18岁生日。那天他真的喝醉了,搂着我在我肩上哭,嘴里说着醉话。

“林致,我真的很喜欢喜欢喜欢你”

我也是

“林致,你的眼睛里映着我。”

你的眼里不仅映着我还有那种美丽的星光

“我会一辈子记住对你心动的感觉的。”

好,我也会记住一辈子的

酒后吐真言。醉酒的人不知道,醒着的人却记了一辈子。

大学我们就像普通情侣一样度过着。每天会给对方一个小惊喜。对外的一致口径是,我有对象,他特别好。就这样,大学也就这么过去了。青春的回忆里只有周词一个人。我们在那个城市里合租了一间公寓,是有三个房间,虽然我们暂时只是用一个而已。现在想想那也算是未雨绸缪。

工作的事情上我们难得起了争执。有一个研究团队,想招我进去,只不过会去外地工作。周词说不喜欢异地恋。我思考了很久,觉得这次机会真的很好,虽然我没有实现我真正的大学梦,我还是可以通过这次工作来实现我的梦想。我找周词谈了很多次,周词都不愿意松口。他高中时期那种死缠烂打的精神又回来了。最后,我还是答应了他。自己在家里做自由职业者,每天在网上接一些零散的编辑活儿。周词自是不用麻烦这些的。他家本来就是开公司的,刚好毕业无缝上岗,唯一可惜的是,我的专业和他的公司并不对口。他家里人是知道我的。当初公布恋情的时候,他家倒没有什么反应,可能也算是大户人家见多识广吧。而我就不一样了。虽然父亲已经不管我很多年了,在高考之后我能感到他每天都在忏悔,忏悔着自己的过去。我只能说时间能抹平一切,我觉得我在慢慢放下过去。我们的关系是在慢慢的缓和,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但是,在我告诉父亲我的对象是个男孩子的时候他还是不分青红皂白的发火了,说我们俩有病。他尝试过很多方法让我们俩放弃,软硬兼施,可惜成效并没有很大。至少那个时候我俩是真心相爱的。于是,我和父亲的关系始终还是那条大裂缝。

我和周词在一起的事很少有人知道,也没有得到多少人的祝福。我很少跟周词一起去参加他的家庭聚会。一方面是不想让他难堪,另一方面也是让自己少受点指指点点罢了。日子很简单,简单的平淡。其实在分手前的一大段时间,我都在问自己这样做值不值,对不对。我放弃了自己的一切,同时又收获了青春的爱恋。尽管他们不能对等。我和周词的交流也是越来越少了。每天都睡工作到深夜回来,偶尔还会莫名其妙地发脾气。虽然事后会真诚的向我道歉,但是隔膜就是隔膜,谁也消除不了。

原来我们之间已经有隔膜了啊。我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但是没想到回来的这么快。不过也已经13年了。13年什么都会变的,尽管那时的心动不会骗人。

我跟周词提了下和平分手的事。意外的,他也没有死缠烂打,交缠不休。静静坐在沙发上思考了很久,英俊的脸庞上满是疲惫,衬衫也是皱皱的,领带半挂在脖子上。他就这样靠在沙发上露出少年时代从来没有的颓废的神情。我这样看着他一时晃了神,突然有些心疼,很想去抱抱他。因为他刚进公司那会一回家就是给我一个拥抱,然后自豪的说我充满电了,我要继续努力了。回忆突然泛上心头总是有点苦涩的,眼泪似乎又要涌出来了。我转身进了厨房,给他倒了一杯凉水放在茶几上。正准备回房时,他突然说:

“林致,就这样吧。”低沉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感情,我找不到他语气里的痛苦。只有疲惫,深深的疲惫。

我的眼泪一瞬间就流了出来,我看见它们直接砸到地毯上,没有一点痕迹。我稳住自己的气息,默默点头。背对着他,拿出我很久没有用的冷淡的语气说,

“这么多年麻烦你的照顾了。”

“你也是”他的声音还是沙哑的。

我回了自己的房间,而不是我们的房间。是的,这几天我像已经知道了结局一样,陆陆续续的把东西往另外的空房间里放了放。刚完成,嗯,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我从他的房间里抱着一床被子出来,朝他看了看,直接说了晚安。我进了漆黑的房间,一股凉意从心里爬出来,苦涩的味道涌上鼻尖。明明只有一墙之隔啊,这个房间怎么一点人气都没有的。我抱着被子慢慢蹲下,我感觉我的全身上下都好痛,痛到肝肠寸断的那种。我感觉我喘不上气来。你想啊,他这么霸道的一个人,,不让我一个人去外地上班拒绝的那么彻底,丝毫没有反驳的余地。可是这次,这次竟然答应了,答应的那么彻底,让我丝毫没有反驳的余地。

我要控制自己的情绪。最好的办法是逃离。我告诉他我会尽快找到工作然后搬出去,周词的神色淡淡的已然没了少年的冲动和朝气,我感觉他总有点我以前的样子。时间把我们变得这么多了吗?他说随便我。随便我,是的,接下来的生活都要随便我了。

我在网上很快联系好了团队。还是当年那个团队。这些年来我们还是有些联系,有过一些小合作。他们见我有进组合作的意向,马上把合同拟定好了。签了合同没过几天,有人打电话来告诉我,那边的所有事宜都安排好了,随时欢迎我过去。我把这件事简单和周词说了一下,没别的意思,基本的礼貌还是要有的,毕竟说不定哪天我莫名其米消失了,平增担心。他只是说知道了,没别的表示。

我终于定下来了日期。就在今天,晚上的机票。我收拾打理好我的随身物品。在看到那个收纳箱时,我有些犹豫,想了好久决定还是把它给带上吧。我正打算出门,就传来了钥匙插入门锁的声音。拉开门,是周词带着一身酒气回来了,身边有一个搀着他的男孩,挺清秀的。周词看到我大包小包的样子明显有点反应不过来,然后甩开那个男孩,惹得男孩娇滴滴的叫了一声。周词晃晃悠悠的走到我的面前,像许多年前那样微微弯腰和我平视着,酒精迷惑了他的大脑,可是眼睛却还是很有神,我看到那里面有星星,还有一个我。他似乎也在我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也好,这也许是最后一次我们的眼里有着彼此。他突然笑了起来,然后轻轻的说,“林致,你真的很好看。”

我朝他笑了笑,表示自己的谢意。并没有做什么也没有说什么。微微点头算是给那个男孩打了个招呼就抱起箱子,拖着行李箱走了。在走出家门的那一刻,一阵风吹来,奇怪的是,这明明是最温柔的阳春三月的春风啊,却怎么也驱不走身上的寒冷。原来外面是真的很冷。

我就这样离开了带着我一生都不会再有的记忆离开了。我到了新的地方,开始了新的生活,我和父亲表明了态度:我们和平分手,一切都结束了,当然我也不会结婚祸害女孩子,也暂时不会开始新的恋情。这些倒是像说给我自己听的一样。我甚至养了一只猫,叫阿词。性格挺黏人的,也挺回逗我开心的。有点像以前的周词。那个封锁了往事的收纳箱我也没有再拿出来整理,我知道里面有那个笔记本,有那支钢笔,有很多我再也用不上的东西,甚至有林致同学和周词同学的毕业证书,毕业合照,录取通知书,作业本······这些都用不上了。这样也好,封存的记忆就是过去,我没必要再去一个人自作多情的回忆。

我和周词相爱过,我并没有后悔在一起的那一段时光,我很感谢他带给我的光和温暖。我们只是败给了时间和过于平常的生活。

正如我之前所期盼的那样,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转眼又到了八月,那个热情似火的季节。

少年的心动果然只有一次,而且一生也只有一次。

这是一场谁先心动谁就输的比赛。

我和周词都完败。

我终究逃不开。

后记——————————

林致和周词分开了。一场无疾而终的爱恋就此结束。

其实那天晚上周词并没有碰那个男孩,他亲自给男孩打车送他回去,自己带着一身酒气回到公寓。孤零零的,没有一点声音,他去了自己的房间躺在大床上。他们曾在这张大床上干过多少亲密无间的事。这是林致的位置,无可替代。周词贪婪的呼吸着,仿佛要在这被褥之间找到属于林致的气味。他只闻到了自己的酒气和满身的疲惫。他的心又空了一块,再也补不回来了。

他们彼此不知道的是,无论换了多少个手机,唯一没有变的是电话号码,自己的通讯录里依旧存着对方的电话号码,明明已经烂记于心,却还是要看着它在才放心而已。他们都没有再拨打过电话。只是算作一个不太明智的念想。电话那头,是自己的心动。

又过了几年,

林致成为一名医生,却依旧未婚,无暧昧对象。大家只是知道,林医生真的很冷淡,仿佛对身边的一切事物都不敢兴趣。大家不知道的是,林医生把他所有的温柔都给了一个叫周词的男孩和一只叫阿词的猫

周词已经是一个大老板了,却依旧未婚,无暧昧对象。大家只是知道,老板会在2月份回去柜台买一只钢笔,收藏起来。大家不知道的是,大老板也会在八月的一天晚上,拿出一本笔记本,读着扉页上的字:

“祝周词同学

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全文完。

最后编辑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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