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忘记上一次坐火车是在什么时候了。
在网上购票时,手法显得十分生疏,鼓捣了好半天才找到入口。
进入页面提示选择乘车人,我下拉,发现列表里面有好几个人。每个人的名字都是一个记忆符号,对应某段往事,看之,勾起许多回忆。
我对火车是有情结的,说不清是什么原因,认认真真思索了许久,大抵是有某种眷恋,某种羁绊,某种遗憾所在。
买票进站,候车室里乌压压的一片人,大包小包的东西遍地都是。说话声,咳嗽声,争吵声……不绝于耳。而候车室最鲜明的标志(自以为)——气味,我仿佛看到它张牙舞爪朝我奔来,脸上带着邪笑,倏地钻进我的鼻孔,抓挠着我的神经。
到了检票时间,我抬头望去,发现站在检票口的小姐姐穿着工作制服,围着红色的围巾,十分好看。趁她不注意,我拍下她的一张照片。在这里有必要说明一下,我并不是喜欢偷拍,只是想用相机记录下遇见的感动。因为文字所表达的是实实在在的情绪,而照片是最直观的呈现。
火车上的人很多,从拥挤不堪的候车室就能看出来。我有些纳闷为什么每天都有那么多人奔波在路途当中?
如果说神州大地是巨人的巨大身躯,那么这些人就如同流动的血液,他们来来往往,穿梭在巨人身体的各个部分,在某个时间某个地点,和你相遇,和他相遇,和她相遇。
这些相遇大多注定只能是擦肩而过,而那些一眼便定下终身的爱情故事,我们叫做邂逅,美丽的邂逅。
作为单身很多年的单身狗来说,我也渴望有这样的邂逅。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我是一个理想主义者。我渴望一份有趣的工作,渴望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江湖,渴望红袖添香、素手磨墨的爱情,渴望明月清风、举杯小酌的友人对坐。
所以,对于这趟旅途,我有了更多的期待。不过由于买了站票,一想到要站七八个小时,内心是不安、拒绝和崩溃。
好在车厢紧挨着餐车,打定主意要去蹭一蹭座位。
上车后没有任何犹豫,我径直往餐车里走,窃以为已经是晚上九点多钟,没有人(这里的人自然是火车上的工作人员)会在意。
只是,我果然错了。
一进餐车,火车上的工作人员,穿蓝色制服的,穿白色厨师服的,纷纷望向我。由于近视,我看不清他们眼神中带着何种意味,不过他们目光中的灼热还是能够感受分明。
我自来胆子就小,下意识想转身逃离,不过心里那点可耻的虚荣在作祟,硬着头皮坐了下来。
“你是来干什么的?”不知是谁问了我一声。
可能是昼夜颠倒的工作让他们有些烦躁,语气十分不友好。
“噢,我,我吃饭。”我不敢看人,把鼓鼓的书包放在座位上,“麻,麻烦给我一张菜单。”
斜对面两腿分开,衣服没扣,半躺在椅子上的厨师边剔牙边把菜单很不耐烦地扔给我。
我接住一看,鱼香肉丝套餐43元一份,宫保鸡丁45元一份……我扯了扯嘴角,心里骂了一句娘。
将菜单上下看了两遍,发现最低的消费都要43元,我有点心疼,迟迟没有开口点菜。
剔牙的厨师在催我。
一着急,我把菜单翻了过来,发现上面有20元一份的稀饭鸡蛋,10元一份的酸辣粉。
我如释重负,有些底气地说道:“给我来碗酸辣粉。”
剔牙厨师头也不抬,“没有。”
“那,那来一份稀饭鸡蛋。”我咬了咬牙,奢侈一把,20元一份的稀饭鸡蛋吃一吃又能咋滴。
剔牙的厨师抬起头来,呸了一声,估计是吐掉嘴里剔出来的脏东西,“你看清楚,你点的那些是早餐和午餐,现在是晚上!”
我脸一下子通红,不知如何是好,好一会儿才说道:“那,那我一会再吃。”
剔牙厨师站了起来,一把抓起桌子上的菜单,说道:“你出去,现在是晚饭时间,别挡着别人来吃饭。”
我脸更红,心里蹿起一团怒火,不过终归没有发作出来,背起书包,走出餐车,在车厢连接处靠墙站着。
窗外夜色如墨,偶尔能够看见一点光亮,不知是谁为谁点亮了灯,是在送别,还是指引归来的方向?
我原本是12节车厢,一位女列车员在驱赶人员锁门的时候,我厚着脸皮撒了个娇,这才留到比较清净的餐车这头。
起初只有我一个人,后来陆陆续续又来了几位。
我左侧的是一位中年男人,黄皮鞋,白裤子,黑皮衣,梳偏分头型,脑袋左右两侧的头发推掉,露出油腻的耳朵。他斜靠在车玻璃上,嘴巴嚼个不停,从飘出的气味我判断出应该是槟榔。我唯一一次嚼过槟榔,是在大四去广东,被几个哥哥连哄带骗嚼了一枚,整个晚上脑袋都是晕乎乎的。
中年男人在看视频,没带耳机,声音很大。我瞥了一眼,屏幕上是一个小姐姐在直播,穿得很清凉。中年男人看得津津有味,不亦乐乎。
右手边是两个妇人,一个胸前绑着一个婴儿,一个牵着约莫三岁的小男孩。听他们的口音,应该是贵州人。
小男孩很活泼,动个不停,一直在讲话,我只听懂了“外婆”这个词语,其他的由于说得太过含糊,没有听出来。
在我生命中,外婆是一个很陌生的存在,在我母亲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那时没有拍下照片,连她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外公虽然健在,但对他的感情不深。因此也没觉得遗憾。
婴儿约莫三四个月的样子,之所以做出这样的判断,是因为盛小同学三四个月的时候也这般大。婴儿很乖,安静睡在母亲的胸前,我抬起头,刚好看见Ta砸吧着小嘴,兴许是做了一个美梦。
中年男人去了餐厅,好像是去询问餐厅的茶座有没有开始。在他走后,左手边过来一个约莫三十岁的男人,横抱着一个两岁左右小男孩。天气很冷,他只穿了一件线衣,外套盖在孩子身上。起初他是站着的,过了一会可能是抱累了,他背靠着墙壁缓缓蹲下,过了一会又站起来……如此反复。我观察到他没有换过姿势,可能是担心弄醒孩子,尽管手臂在微微颤抖,仍然坚持着。
我曾动过念头帮他抱一下,不过很快就否定了。大抵是太过冷血,认为只是萍水相逢,不必做到这种程度。幸好一位女列车员大发善心,破例让他们去餐厅坐着。
我离开角落,走到通往餐车的通道里。在这里我遇到两位年轻人,一位瘦高个男生,一位穿橘黄色衣服的女生。我和男生自然聊了起来,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不过他说话的风格我并不喜欢,所以聊着聊着,只是象征性地应答一声,他也许感受到了我的冷淡,渐渐也住了嘴。
其实我一直想和女生说话,但太过害羞,不知怎么开口。直到火车在六盘水站停车,我才鼓起勇气问了她一句要去哪里,她很腼腆回答我要下车了。我懊恼不已,怎么不早早搭讪。
凌晨一点多的时候很困,实在忍不住,于是问了列车员可不可以补票,得到肯定答复后,我补了卧铺。
这一觉睡得很香,等睁开眼睛时,火车的广播里传来小姐姐动听的声音:“旅客朋友们,列车即将到达终点站昆明站,请收拾好行囊准备下车,下次乘车我们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