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青春】赠你风铃木

原文来自淘故事,经作者授权发布;作者:良莠生


世间任何,都抵不过岁月的磋磨,刻骨铭心也会变得模糊,随之淡化。

随着时间流逝,二十八岁的乔独伊害怕自己健忘,因为被她偷偷私藏,不被提及的事情,独自存在记忆里,比一切消亡得都快。

01

她又接到了妈妈催婚的电话,这个月第三次了,而今天才七号。

“独伊,你跟学秋究竟什么时候结婚啊?”

“快了妈,现在就等学秋的工作稳定,我们就领证,您就别操心了。”

“那就好,我好像很久没看到学秋了,怪想他的。”妈妈连失落都微微迟钝的说。

“别说您了,我都好久没看到他了,那边比较忙,每次打视频电话,简单几句就挂了。”

电话里妈妈舒了口气,无奈的同时又带着喜悦“学秋有本事,比你可强多了,打小你的功课还不都是靠他。”

“嗯,知道他好,这样吧,等下次视频我让您看看。”

挂上电话,乔杜伊猛松了一口气,转动方向盘往医院去了。

乔独伊是一名精神科医生,或许有人觉得医院的消毒水味道难闻,但对她来说,那是一种安心的味道,意味着无菌、干净。

她照常换上白大褂,将微卷的披肩发梳成低马尾,然后倒杯茶,坐在办公室里,面对着越发年轻的病患。

抑郁症居多、学生居多、中重度居多,这些恍惚过脑的结论,让她忍不住暗自唏嘘。

“死了的人,一定很开心,他们终于不用再面对世人的嘴脸,不用处在阴暗里。”男孩面色晦暗,神情涣散无光,苍白的嘴唇微合,吐出虚无缥缈的声音。

能来到这里的,没有正常人,她看到男孩手腕上裹的白色纱布,能想象到纱布之下,被暂时掩盖的可怖伤疤。

她扬起职业的微笑“你就是蔡安吧?有什么喜好吗?”

他半耷拉着眼皮,下意识的遮掩住所有情绪,整个人瘫坐的椅子上,像个身有残疾的病人“发呆”。

“那我送你样东西吧,你每天对着它发呆就好了。”

蔡安神情憔悴地抬起头,略长的碎发也挡不住他忧郁疲惫的瞳仁,他先把目光凝向乔独伊,而后持续几秒钟,又缓慢地垂下眼帘。

“是什么?”

“我现在没有,明天来这里取吧。”

“取?”他迟钝的张口,似乎在忖度着什么“医院...人很多。”

颤抖的眼睫透着不安和抵触,这让她反倒有些高兴,能说出这种话,证明人现在是纠结的,并没有丧失求知意识,她喜欢这样的病人。

“嗯,过几天来取也没关系,你可以观察什么时候医院人比较少,然后来这里。”

02

“乔医生,你跟东睦什么时候办事啊?”输液的护士长闲聊时问她。

二十八岁,是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可她只能笑着摇头。

“我看东睦挺好的,你俩扯证的时候可一定要说一声。”

对于这种关心,她一定是点头答应的,只是眼底泛着淡淡的敷衍和苦涩。

妈妈又打来电话,将前几天催婚的话又说了一遍,连语气都没变。

“要我说,不如你往前走一步,还能一直这样下去吗?”闺蜜陈露这样劝说着。

她沉默着没有答复,有些话说出来,别人会觉得可笑。

“东睦人不错,你觉得呢?”

提起东睦,好像有几天没看到他了,自从开始上班之后,他来医院的次数日益减少。

乔独伊不是个开心的人,又因为工作原因,吸取很多的负能量,心里的哀愁早就大于喜乐,但是看到东睦时,竟觉得有些美好。

东睦把画板上的画抽掉递过来,黑色铅笔朦胧勾绘出成片的树,上面模糊不清的轮廓,像叶又像花。

“黄花...风铃木”他结结巴巴的声音里,透着兴奋不已的喜悦。

她恍然大悟,这曾是她最喜欢的花了,多年忙碌,都快忘记了。

“又快到开的季节了。”她忍不住感叹。

“南山..就有”

“你也喜欢?”

只见他侧脸上的凹陷深深如许,陈述道“你喜欢”

“晚上我带你去看我妈,紧张吗?”

他摇头后又慌不择乱的点头,但最后只是傻笑。

与东睦一起来到养老院,妈妈正跟几个阿姨看电视节目,当看到她来时,顿时激动的从椅子上起来,半炫耀式地介绍了好一番。

只是看到东睦时,她懵住,眯起眼睛,似乎在努力寻找谁的记忆。

“妈,这是学秋,你老念叨,真见到了,还不认识啊?”

“学秋啊,你可瘦太多了,吃得不好吧。”

东睦也很聪明,顺理成章地牵过妈妈的手,亲昵得很。

“学秋啊,我这老不见你,还以为你跟独伊闹别扭了呢。”

“没..有”他笑得很腼腆,才学习一年多的口语,比孩子都要稚嫩。

妈妈罕见的笑容灿烂,被年岁苍白的鬓角泛着银光,拉着东睦的手,迟迟不肯松开。

“毕业几年了?你俩是不是该结婚了?”

她想出面解围,却不料近水楼台的东睦先点了头,笑得合不拢嘴“结,年前就结。”

“这就对喽,你是个好孩子,相信你会把独伊照顾好的,她呀嘴不饶人,以后你多担待。”

她跟着俩人进了房间,窗台上的一束新鲜的百合,散着淡淡清香。

是二姐来过了,就是不知道妈妈还认不认识她。

03

已经一个星期,她买的那盆绿萝一直在桌角没动过,这也证明蔡安没来过,他会不会忘了?或者还在做准备呢?

想了想,乔独伊打算去感染科看看。

刚到走出门,就撞上了蔡安,对方眼神无措的逃离,不过很快又黯下去,放弃了挣扎,脑袋下垂像颗豆芽。

“东西就在我办公室,你去拿吧。”

看到绿萝后,他眼底闪过失落,潜台词好像在说不值得他跑一趟。

“它很好养活,浇水就可以。”

刚上初中的蔡安十分懂礼貌,明明嫌麻烦,但还是全心抗拒的把绿萝抱在怀里。

医院走廊里发出细碎的呼声,我和蔡安看过去,只见东睦兴冲冲地跑来,嘴角的弧度极其夸张。

“他抱的什么花啊?还挺好看的。”

是黄花风铃木,因为形似风铃,故此得名。

“南山的...开了点。”

虽然已经入冬,但并不是风铃木开放的季节,所以花骨比较小,花苞只是绽开了一点,微微露黄。

南山离市区要两小时车程,现在送来,意味着东睦去得很早。

许久不曾这么感动,让她有点哭笑不得,接过满是花瓣的花枝,欣喜间又不免惋惜“这花要长在树上才好看,花团锦簇的,就像空中花海。

“就...这一回。”

东睦眼睛亮晶晶的,似乎早就猜到她会这么说。

比着实物,东睦把原先勾线的画用铅笔填充,乔独伊在看到初品后,佩服不已。

“我是特招生”

他不好意思地轻笑,我却在水汪的眼底发现了骄傲,他极少会露出这样的神情,大概是自己热爱的东西被赞美,才不经意流露。

东睦小时候因为注射庆大霉素,产生耳毒性,自此成了聋哑,不过他没有因为身体而气馁自卑,反而像个向日葵,活泼的向阳而生。

她把蔡安的情况简单地告诉了东睦,他面露悲悯的同时,竟然把蔡安‘请’出了病房,和他们一起吃饭。

蔡安的身量小,看起来像个五六年级的学生,他吃饭的速度极快,还没嚼就开始咽。

“吃慢点,我们又不跟你抢。”

拿筷子的手突然顿住,然后速度放缓,但始终是一副‘护食’的模样。

东睦拿了盒热牛奶给他,在我们的注视下,他才慢慢悠悠的喝着。

“我回去了。”

东睦拉住他“一会...看看我的画。”

或许是东睦的笑容融化了他,蔡安迟疑之后勇敢的点下了头。

花园里,光芒闪烁,为冬日蒙上一层浅雾,刮起一阵细小的凉风,柔柔掠过干黄的树梢。

东睦架起了画板,聚精会神地继续作画,而蔡安则是陷入沉思,畅游在自己的世界,我们谁都没有说话,直到妈妈的电话打来。

“独伊,你跟学秋在一起呢?”

妈妈的声音触动了东睦的神经线,他果断丢下了心爱油彩板,过来接电话。

“阿姨,我是学秋。”

见到他如此殷勤,乔独伊有种压力被分担的释放感,目光投向蔡安“学校布置作业了吗?”

“嗯”

“难不难?”

他看过来,眼睛里有种难以言说的悲伤“以前不难,现在难。”

“不会的可以问我,或者问东睦。”

“我不想回学校,想呆在医院。”

“可你更喜欢校服,不是吗?”

04

至此后,三个人构成了小分队,在乔独伊上班的时候,东睦就会带着蔡安坐在花园里,一个写作业一个画画。

脑子里几经挣扎,蔡安眉头皱成了川字“东睦...这道题,我不会。”

东睦第一反应就是拿过试卷左右看了看,在确定他们互相不认识后,将求助的目光投向走过来的乔独伊。

“姐,你给蔡安看看题吧。”他越发熟练的说着。

东睦的眼睛透着纯净,就像初生的婴孩,看到乔独伊时,眉眼间都有种含蓄的笑意。

“首先呢,我们设定BE=a,那AE=4-a...”

东睦站在一旁傻笑,然后安心地拿起了画板,得了空就小偷似的看向乔独伊,只一秒钟,两个酒窝就深凹下去,仿佛装满了醉人的美酒。

东睦休息那天,带着蔡安去理了头发,当男孩再次坐在对面时,面目表情明显的好转了,语调起伏中也充满了鲜活气。

“那盆绿萝怎么样了?”

蔡安眨了眨迷茫眼睛,双唇用力抿住“还不错,长了新茎。”

“嗯,药要按时吃,很快就可以出院了。”

他点了点头,临走时,欲言又止地看着独伊“东睦为什么又叫学秋?”

乔独伊被他问住了,笑了笑,没有回答。

东睦成为学秋已经有一年多了,从大三的学生到现在的插画师,她已经习惯了学秋的再次陪伴,以至于渐渐忘记,他其实不是学秋。

与东睦相识是因为一场车祸,她在接电话时不小心撞到了他,那时候的东睦还不太会说话,连助听器都很少佩戴。

当听到陆海师兄说他是个聋哑人,没听到她的鸣笛声,第一反应就是自己不用负全责,可醒来的东睦却让她的‘小人’想法,惭愧不已。

自己预想的所有坏结果,在东睦那里都是多余的,她永远记得那天清晨,东睦坐在床上,自己滔滔不绝地说了一堆赔偿和推卸责任后,他只是眼眸吟笑,把手机拿给她看:我是美术生,能麻烦你去学校给我请个假吗?谢谢。

那时候妈妈的病情时好时坏,经常催问她的婚事,虽然能哄瞒过去,但总觉得不是长久之法,而且妈妈的沮丧,让她觉得自己是个可恶至极的骗子。

“要不找个人假扮下?老太太肯定认不出来,总拖着也不是办法啊。”闺蜜程露说。

这个办法她不是没想过,只是不想跟谁成为‘雇佣’关系,总觉得怪怪的,她是个有感情洁癖的人,人心隔肚皮,就算有人愿意,她也不愿意。

“我看陆海对你有意思,兴许这事找他能行。”

或许是缘分吧,东睦竟然出现在楼梯口,没有痊愈的腿只能依附着拐杖。

“我...我行吗?”他口齿不清地说着。

听到东睦的声音,她才知道男生不是天生聋哑,从上了大学后就开始佩戴助听器,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练习口语,被撞的那天是因为助听器送去清洗了。

05

妈妈有一儿两女,生独伊的时候,已经41岁。

性格温吞的大哥在大学教书,生活上帮补不了她,但也不用她操心,急脾气的二姐不顾家里人劝阻,执意远嫁去了南方,多年也不来往,但独伊知道,妈妈床头的百合一定是她送的。

为什么会突然回来呢?百合花换的这样勤,是回来住了吗?又或是生活上有了什么难处呢?

乔独伊宁愿她是出于愧疚回来看望,也不愿是生活出了问题。

顶着高烧,她脑袋昏沉的胡思乱想着,耳边是哗哗地倒水声,东睦把药拿到她面前,没有锋棱的眉宇努成‘八’字。

“你怎么来了,画稿完成了?”

东睦点头,不知何时他的脊背脊背宽厚很多,将带的饭菜一一打开,甚至连筷子都给递到她手里,比照顾小孩还要仔细。

吃过饭后,她靠在椅子上合眼养神,东睦就静静的守着,无聊时就翻翻手机,不发出一点声响。

东睦一直等到她下班,两人踩着雪往家走,暖色调的灯辉款款落下,枯干的枝丫披霜挂雪,苍凉中又带着金光凄美。

“姐,你看。”

他指着橱窗里新上的邮票,票面图样是喜剧大师卓别林。

乔独伊从没有写过信,但喜欢收集邮票,起初只是模仿,总觉得能收集个什么东西,是件很酷的事情,后来就成了习惯。

拿起一套邮票,她连盒子都观摩了许久,等回过神,东睦已经付过钱回来。

“姐,以后我给你做套邮票。”

几净的玻璃挡不住他眼中迸发的灼芒,瞳仁中犹如默片的黑白染上丰富的灯彩。

正值元旦,街上小情侣众多,与东睦年龄相仿的有很多,但只有他的身上,气盛中带着不相符的沉稳。

乔独伊恍然,差点没分清此刻眼前站着的是谁。

出院后的蔡安定时来医院拿药,他的情绪差了好多,悲丧之色又重新爬上他的眼眸,低头缄默。

她姑姑伤心的简述着蔡安的情况,眼睛就像鹰爪死死抓着蔡安,生怕蔡安会做出令她害怕的举动,最后手搭在小腹上,与乔独伊耳语“不瞒你说,这是我的第一个孩子,要不就让蔡安住到医院吧,有你们照顾,我也放心。”

乔独伊听完后静默几秒,抬头看向神情冷漠的蔡安,点下了头。

女人走后,蔡安的压抑的燥郁初现,用藏在兜里圆规扎着自己的手臂,密密麻麻的针孔渗出血珠,把新来的实习护士给吓了一跳。

来看望的东睦,及时夺过他的圆规,但蔡安满眼戾气,就像被囚禁的困兽,眼眦凶恶的瞪着所有人。

独伊闻讯赶来,看着东睦手里血淋的圆规,惶恐不安的用酒精棉擦拭着他的手,仔细观察有没有伤口。

“我没事...姐。”

乔独伊气的血液凝结,猛地站起,恼怒地呵斥“蔡安是HIV携带者,你知道吗?”

蔡安的情况,她了解的不多,只听他姑姑说,蔡安的爸妈去世得早,两口子唯一给儿子留的,就是一种会被另眼相待的病毒。

06

因为学秋,她改读精神病学,见惯了人情冷暖后,学医的初衷也渐渐被抛之脑后,对于那些所谓的职责和使命,也起了质变的疑心。

蔡安这次回来,精神极其的不稳定,几次都被护士发现自残,科室主任见情况不妙,就强制让独伊给他换了药,疗效还可以,但副作用有些大。

独伊频繁的探望蔡安,心里没底的向科室反映了几次,换来的却是冰冷的斥责。

“萎靡不振总比真出什么事情好,乔医生,他现在不仅是抑郁,还有躁狂症,不说别的,万一他伤害到其他病人怎么办?”

那瞬间,乔独伊意识到自己的初衷有多么荒唐和讽刺。

临近年关,妈妈从养老院搬回家里过年,清闲的东睦无微不至的照顾着,不管多晚都会等乔独伊回来后再走,不让老太太孤单一人。

每次下班回来,看到两人其乐融融的说笑,她心里的疲乏都会稍加改善,这大概就是家庭的力量吧。

“呦,这是你们的喜帖吗?我看看什么样的。”

“妈,那不是...”

乔独伊眼睁睁看着随手丢在桌上的喜帖被打开,喉咙里就像是扎了根鱼刺,一时语噎。

“陈露是谁啊?”

“是我同事,他要跟陆海结婚了,就是我那个外科师兄。”

“哦”妈妈将话在脑海里缓冲了片刻“那你跟学秋什么时候结啊?学秋...学秋...你快出来...”

老太太迈着蹒跚的碎步走向厨房,声音迫切地寻求一个答案,只见她扶着桌角有意绕过独伊,叠满褶皱的眼角巴巴的看着正刷完的东睦。

“学秋啊..学秋..”

“怎么了阿姨。”东睦脱掉手套,扶住几乎是冲进来的老太太。

“不是我唠叨,你跟独伊该结婚了,我还等着呢。”

妈妈像个老小孩似的说着,神情执拗中带着莫名的心酸,这让累一天的独伊彻底绷不住地抢过话头,大喊着说“您又来了,我俩不会结婚的。”

老太太茫然后拉着东睦进房间,嘴里还不断念叨“又生气了,咱们不理她。”

“她就那样,一会就好了。”东睦顺着老太太,强装笑意的眼底溢满忧色。

乔独伊拉开两人的手,又推了一把东睦“妈,我跟学秋不可能了,你以后就别想他了。”

妈妈受惊吓的‘逃’回房间,与其说是怕独伊生气,不如说刻意躲避什么。

“姐,发生什么事情了?”东睦担忧的伸手,却被她一下打落。

“你是不是真当自己是学秋了,学秋都死了十年了你知道吗?”

乔独伊抹着眼泪将人送出门“这一年多,麻烦你了,谢谢。”

学秋没来得及长大,就离开了人世。近日来,她深感困惑,究竟是记忆模糊了学秋的痕迹,还是自己打心底就觉得,长大后的学秋就应该是东睦这个样子,细心、赤诚、温暖。

望着离去的背影,再次唤醒了听闻学秋去世时的心痛,乔独伊默默流着眼泪,回了房间。

隔天一早,许久未见的大哥出现在门外,他已经四十出头,正是人生上有老下有小的艰难阶段。

“妈昨夜里打电话,说今年想到我那过年。”

说这句话时,他是笑着的,但饱经沧桑的眼里满是藏不住的苦涩与窘困。

大嫂的身体一直都不太好,还有两个儿子,一个高中,一个大学。

妈妈走时没有看她一眼,佝偻的身体,可以完美地避过独伊的对视。

07

无人造访的生活让这个新年格外的清冷,她偶然想起了黄花风铃木,闭上眼,遐想自己置身树下,浅黄的花瓣随风飘落耳侧,缠着丝丝淡香。

她作为伴娘出席了陈露的婚礼,正应了那句歌词,红红鲜花、长长婚纱、缓缓出嫁。

现场喜气洋洋,新人对视深吻,无尽的期盼和渴望终于在这一刻尘埃落定,有情人终成眷属。

“我一会把捧花直接给你。”她拉过独伊的手,眉眼含笑的低语。

乔独伊提着她的洁白裙纱,有些惊讶“为什么?”

陈露幸福的脸上认真至极,细长的手指将她散落的一缕丝发别在耳后“独伊,我羡慕你拥有了学秋后,还能再遇上一个东睦,你明白吗?”

陈露眼眸水色颤颤逸动,笑容璀璨,恳切的叮咛道“要珍惜啊。”

这场喜酒还没喝完,她就接到了蔡安自杀的消息,独伊趔趄地扶住门框,清眸呆滞。

慌忙赶到医院,东睦站在急救室的门口,犹如下霜的面色在看到她时,安慰的露出侧颊的酒窝。

“出事前,蔡安给我打过电话,我听着不对劲,就过来了。”

他把装满水的纸杯递到独伊眼下,冒着热气的清水晃动,蒸着她湿润的眼眶。

“他说了什么?”

“他说很难受,并是不他不想,而是学校的人不想让他回去,从入学体检结果出来的时候,老师就找他谈过话了。”

独伊眼眶猩红,却不知道该怎么说,虽说是不允许歧视,但谁又能真的做到呢。

“学校..是不会公开的,而且蔡安也知道自己的情况,他会很注意。”

独伊吞吞吐吐地说着,泪花含在眼廓中,欲落不落,东睦看着心疼,想伸手抚摸她的秀发,但最终只能隐忍地叫一声“姐”

“老师说,校方可以让他上学,但是他必须要活的孤独些,不能跟学校里的人玩耍,不能跟他们一起吃饭,连基本的交朋友都不可以,如果被老师发现,就会立刻开除他。”

这是校方的下策也是上策,学校是培养孩子的地方,没理由把好学的蔡安拒之门外。可HIV携带者始终是隐患,一旦有感染例,那么害的将是无数的家庭。

“蔡安答应了,也这么做了。不跟人接触,不跟人交朋友,就连吃饭都是几分钟吃完,然后回到教室,整天独来独往,可正因他如此,遭受到很多学生的孤立和欺凌。”

“他们在学校里肆无忌惮地虐打、欺辱他,仗着蔡安总是不言语、不计较,逐渐变本加厉。”

眼前重新浮现蔡安在食堂囫囵吞枣的模样,原来在那‘护食’的背后,少年藏着这么多的愁思和顾虑。

乔独伊木讷地苦笑着“我根本不配当个医生。”

“姐,南山的风铃木开得可好了,有时间去看看吧。”

他没说陪着去,也没说不去,晨曦般的眼睛漾起纯净的笑,紧闭的嘴唇弯起,就像是用丝线生生提拉似的。

“你露姐结婚,怎么没去?”

潮汐伴着光波在笑眯的眼里闪动,他歪头深望着独伊,有点憨气“她说要把捧花给我,我怕你不愿意,就吓得没敢去。”

08

半个月后,鬼门关逛了一圈的蔡安被独伊推出了病房,湛蓝的天空里,尚残冬寒的微风捎着春暖,成坨的云朵棉花糖似的柔软漂泊,虽不知何处去,但到哪都是家。

“刚才啊有个你的同学来找你,说是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学校,所以就把贺卡亲自送来了。”

蔡安打开贺卡,青涩的笔迹比男生娟秀,尽管有些歪扭但却让男孩视如珍宝地看了好几遍。

“是同学想你了吧?”

被病魔缠心的蔡安低下头“她是我同桌。”

青春期时,最甜蜜的介绍,莫过于就是这一句了,独伊浅浅的笑,没有继续追问。

或许是有了个‘同桌’的助力,蔡安竟然主动的开了话头,悠悠地问“我的头发又长了,东睦什么时候再来?”

“可...可能是..忙吧。”她也有大半个月没见到他了。

蔡安没想太多,望着明丽的晴空“我问过东睦为什么叫他学秋,他说他一直都是东睦,也没人会把他真当成学秋。”

听到这句话时,独伊正仰望天空,被泪水浸湿的瞳孔微动,她终于释然地笑了,眼角流落的晶莹,耿耿于怀的困惑,碎了斑驳一地。

学秋住在她家隔壁,他们相差四岁,按理说吃玩喜恶应该像油和水不能相溶,但他们总是形影不离,那时候邻居都打趣说早晚是一对,独伊也是这么觉得。

学秋在医院实习的时候从梯子上摔了下来,以为是肌肉拉伤就没当个事,半夜睡着就走了,致死原因是脾裂。

那时候她刚上大一,没来及戳破的‘窗户纸’,让他们保持着朋友关系,他们一天恋爱都没谈过,但是学秋却用他的一生宠着独伊。

紧接着妈妈就患上了阿尔茨海默病,不知怎的,在她的意识里,独伊跟学秋谈恋爱了,所以毕业后,她总是周而复始地问着什么时候结婚。

陈露总以为独伊还想着学秋,所以这么多年没有谈过恋爱,但其实不是。

她只是在守着学秋与她记忆,独伊不是不现实,她很清楚自己会慢慢把他忘记,只是希望能将这份美好藏得久一点。

关于感情,她只是不着急,也因为没有遇到合适的。

趁着休息天,她忍不住去了南山,在树木凋零的冬季,黄灿灿的花朵挂满枝头,呈现出一片空中花海,美的让人惊叹,正如那句“远瞻玉树泛珠黄,近见风铃洒馨香”。

她很多年没有看到过这样成林成海的黄花风铃木了,树下的自己显得渺小又暴殄天物,这样美景是应该和一个谁来的,可惜东睦出差了,要一个月才回来。

“咔嚓”拍下,给东睦发了过去,没有多余的任何话。

过了几天,她收到一个包裹:东睦赠独伊。

风铃木的精美礼盒,里面是一套带齿孔的邮票,票面的图样是她的肖像,精雕细琢的勾勒出喜怒哀乐,一颦一笑,落在故意做旧的杂质青黄色邮纸上,有种六十年代初的质感。

邮票的铭记是:希望每次相遇,都能化为永恒。

番外

莫名其妙的冒充着另一个人,是谁都会充满了好奇,但东睦却从不打听学秋的事情,因为在他十三岁的时候,见过那个叫学秋的男生。

“你也喜欢风铃木吗?我有个朋友也很喜欢,她经常来医院。”

东睦看着人嘴喋喋不休地张合,但却听不到他说什么,悻悻地将手里的画叠好,塞进书包,这是他给那个姐姐画的,不知道她今天会不会来。

因为聋哑,他善于察言观色,对人心也很敏感,或者说有点早熟。

虽然那天她冒失的撞倒自己,但知道自己听不见后,还连连道歉的她却是第一个。当看到风铃形状的花被撞落在地,她惋惜地皱着眉头,心疼不已。

新配的助听器戴着不舒服,妈妈再次来医院咨询,不愿出门的他竟然主动跟着来了,还画了这幅没着色的风铃木,他不抱太大希望能遇见她,自娱自乐也无妨。

但微乎其微的几率还是发生了,那个姐姐直接越过他冲向那个实习医生,笑得见牙不见眼。

知道实习医生去世已经是一年后,不过萍水相逢而已,谈不上什么伤怀,只是他十分想念那个抱着黄花风铃木的姐姐,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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